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王

其实这一回应该是“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林如海捐馆扬州城”，因一开文便是凤姐理完头绪后对宁国府诸管事人的安排，接着便是大篇幅地描写王熙凤如何朝六晚九、兢兢业业地兼管两府，文中穿插着林如海病逝事宜，亦是以凤姐为线。到回末，出殡当天写到北静王路祭要见贾宝玉，是时宝玉尚未上前拜见，紧接十五回开文便是两人见面之文。

这一回实写凤姐儿协理宁国府，是阿凤的正传，每日从天未亮忙至月亮高挂，至夜未才歇了一回，既为此赢得“齐家”名，也为日后“血枯”埋下伏笔。前文阿凤说可卿“这个年纪，倘或就因这个病上怎么样了，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却不想同样聪明的她也将如可卿般血枯命尽。且看她如何一步步把生命消耗殆尽。

“卯正二刻”这个关键的时间点，是阿凤在可卿丧礼期间到宁府的上班时间，是谓“点卯”。按照现在的时间算，该是六点半，这比我们小学最早上学那会还要早，到了初三最早也是六点四五十分早读，高考那会也没那么早过。六点半大多是起床的时间，现在上班了，最早也是七点半。休息外出游玩的时候或是赶远路坐k651回单位上班的时候，六点十分起床六点半才到站台等车，到了单位最早也就七点半左右，再吃点早餐什么的。在车上一般都睡着了。阿凤六点半到宁府，那她得几点起床？

文中，“五七正五日上”写到阿凤的起床时间，但这天是“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延请地藏王，开金桥，……”总之，“那凤姐必知今日人客不少”，于是，平儿在寅正“便请（凤）起来梳洗”。这是个比较重要的日子，人多，事多事杂。因此，很可能凤姐于这天提前起来了，当然也可能这段时间皆是。此“寅正”即四点。

如果五七正五日上这天，阿凤提前起床了。那她之前或之后是几时起的床，而赶得上六点半到宁府抱厦呢？按现在的速度，从荣府到宁府不远，从荣府里头的三间抱厦出来应该与黛玉进贾府时相当，她在王夫人院子后面与贾母院后面中间，就“一射”再转些弯。出了荣府正门或西角门往宁府，后面尤氏在阿凤病中中秋时兼管荣府时有写：“二府之门相隔没有一箭之路……所以老嬷嬷带着小丫头，只几步便走了过来”，而尤氏坐在大车上“大车上也不用牲口，只用七八个小厮挽环拽轮，轻轻的便推拽过这边阶矶来”，这是主人的“走法”，全程坐车，有台阶也不用下车，所以阿凤很可能也是进宁府门不下车。再从宁府大门进抱厦，这座抱厦估计跟阿凤荣府里的相当，都位于正房后面。凤坐车上，老妇媳妇小丫头们走路，估计慢点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以现代人的速度可能只需要十来分钟，就按二十分钟计吧，加上凤姐上下车需要掺扶，待平儿或是贴身媳妇上车。但此回中平儿除叫醒阿凤，梳洗收拾东西并后面打点衣物外，并未写她随阿凤于宁府中管事。所以暂不提她。总共算半个小时吧。再加上梳洗，化妆，吃早点等等，尤其是梳头上妆，应该颇费时间，不像现代人上薄妆只梳个整齐的头发。但曾有闺中花费半个小时梳妆着衣，再加上洗刷如厕再吃点东西，一个小时差不多了。据说欧美女子出门前要花两个小时梳妆打扮成自然模样——看起来很随便，其实是很刻意的。以现代中国女子的打扮速度加阿凤坐车时间，总共要一个半小时，阿凤五点正起床，即卯初；以传闻中欧美女子的速度要两个半小时，阿凤四点起床，即寅正，与后文五七正五日相符。

 古代女子梳头穿衣颇复杂，尤其是已婚妇女，要上头油梳髻，要上珠钗玉钗等等，戴耳环，铺粉描蛾眉上胭脂。阿凤的脸偏黄，平日里都上白粉覆盖，出门更是不例外。然后平儿一件一件衣裳往她身上穿，再吃点东西什么的，所以她在她屋里的时间磨蹭的时间估计超过一个半小时。

算起来总共还真的需要两个多小时。

晚上阿凤是在七点后才查的房，查完房，“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方才坐车回去。估计，最早也得戌正才能上车回家。回家后卸妆沐浴更衣，算最少半个小时内完成，睡觉，即亥初休息。上班时间从卯正到戌初过了，工作十三个小时以上，再扣掉梳妆打扮和夜里沐浴更衣的时间，睡觉时间最多只有七个小时，但晚间往往事多，睡眼时间多拖后，如昭儿回来那天，四更将近才睡下，即三点快到了，四点就得起来。算下来平均每天也就四个小时左右休息。

某天中午，宝玉和秦钟找她说话说笑放松了一会，但还在工作时间内，得了空，最多随她的媳妇给她捶捶肩背，跟躺下来休息完全两码事。而这个葬礼要持续四十九天之久，扣去原来十几天，这一个月里阿凤每天躺下来休息的时间就只剩下四五个小时了，有时还只是眯一下眼便天亮。

按照中国人古老的养生之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当代医学中人体机能的运转规律，每个成年人每天必须保证8小时以上的睡眠，并且晚十一点至早五点为必须入眠时间，阿凤的作息远远不够。休息是保证机体运转的基本条件，和吃饭喝水同样重要。黛玉虽然经常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睡不着，但躺着五脏就有时间得到血液回流营养了，所以她虽然从小泪水不断，病也没怎停过，但十几年过去了，病还在，人也尚在，不会说短短几年时间就没了，甚至如可卿饭米不食一年不到就没有（可能有一两年，但文中时间颇有些错乱，暂且这么说吧）。阿凤的操劳比可卿的多心还多一份身体上操劳，虽然她没有可卿的小小的事还反复思量，这是她自身的底气足，即自信带给她的好处。但多心劳心与体劳过度一样，不利于机体的运转，适时休息既能减缓机体的运转，又能使五脏六腑甚至肌肉组织有时间修复受损。当劳累至一定时候，人体这机器便猝然而止。

阿凤先于此时作息不调，后于元春晋封时越发劳累，后春节元宵忙碌至胎儿小产，小产后又失于调理，至“血枯”，从她嫁入贾家当家起，最多五六年的时间，生命消耗到这，已经没有转机的可能，除非她放下所有，做个世外高人，既不管家也不多花心思，再加上药膳调养，估计还能回到从前小时候的体质。但这对她来说不可能，注定只能慢慢地死亡。

现代有多少各自领域的中坚分子因终年缺少休息，而至三十几四十岁而瘁死，皆因以为自己是男儿，奋力工作，承华夏祖先好学力干之传统，日夜奋战于岗位上。再加上某党视“艰苦奋斗”为至上格言，每每宣传表扬瘁死在岗位上的能人，以至于后代新人皆以为“死而后已”为光荣事件。殊不知这些人视青春年华如粪土——务必消灭殆尽，而最终弃家小父母而不顾。俗话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还是依时休息好，以争得更长久的工作生命，履行更多的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

如平儿所说，阿凤“到底是那边的人”，干了还不如没干，何必瞎操心。像李纨沉默了那么多年，据说最后教了个儿子当官进爵，她自己也封了个诰命，有个“晚韶华”的晚年，只是像她那样子默默地“敛财”的人，难免晚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