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之夜

 

如果灯火全部熄灭

也没有任何屏幕的闪烁

也没有任何人还在城中

车流，声浪，五色，五味只在白天

只在过去，只在夜晚之前却不一定

在黎明之后

即使城门紧闭，北城，东城，南城，西城

即使护城河水满，城墙没有一处缺口

星月朗照，衙署里正大光明的牌匾

清晰可见，五脊六兽清晰可见

上马石边的青苔，砖石上雕刻的花纹

以及塑像的目光，隐约可见

监牢里没一个犯人

绣楼里没一丝叹息

石板路安静，树枝不摇，没有惊鹊

窗扇关好，户枢不蠹，蛛网不结

鼠不啮齿，水不兴纹，磷光不闪

即使这样，即便如此，如是我闻

 

我依然不敢独自留在城里

 

今夜人多势众，灯火通明

我分得一条窄炕睡到天亮

 

               2020.8.28

 

一个用美颜自拍的女人

 

她应该感谢手机和软件的发明者

让她积攒62年的褶皱悄然隐去

刹那间细腻刹那间光泽

 

她应该感谢风景

在她的背后若隐若现

却演绎出拍照的一部分理由

 

她应该感谢自己的腿脚

支撑肥硕的腰身和眼睑的沉重

爬得山，涉得水

 

她应该感谢自己的心

把密密麻麻的年轮

编成一段叶绿花红的简谱

 

                 2020.8.27

 

关 联

 

单位门口一棵柿树

挂满果实，扁圆，色青

我触摸过，硬如石

不几天，硬如石的柿子

不翼而飞，给我平凡的一天

增添些许牵挂，些许郁闷

仿佛面对一种不辞而别

一种遗失物品的焦虑

 

单位门口的这棵柿树

结出果实，已有数年

还没见过一颗变成红灯笼或

红宝石闪耀在枝头，像山中

常见的深秋景象，它们年年夭折

在不经意间，在粗暴贪婪的手上

 

如果这棵树不在单位门口

不是天天见它，没有触摸过

没有想过尝尝那成熟果实的滋味

这棵树和它的果实，也许

会在我的文字之外

像视野之外的生死

而有哪棵树真地与我毫无关联

 

                   2020.9.17

水的梦

 

夜晚的水不是用来拍照的

它不做主景也不做背景

它反映灯光

 

它把灯光变柔

好做自己的梦

灯光深入水底

也打探不到

水的梦境有几段起伏

 

         2020.9

 

裸 露

 

让你们找到线条，找到坚硬

找到中锋，找到尺度和规则

裸露

因为我没有必须隐藏的

 

还给天还给地

装饰我的统统抛弃

画中的牡丹只适合墨

墨的五彩

像夜色

 

我用芥子园画法

得其象

我写生

得其皮

我在梦中描摹

得其神，磊磊落落

 

2020.12.8

 

初冬湖边

 

我把如此多大如此多的金叶

放逐流水

听从季节安排

铮铮响的是它

是骨骼

是酒后的真言或胡说

 

翡翠的样子

我从来不曾拥有

翡翠的样子

消逝于叹息

翡翠的样子

哦，不过一瞬

像你我的青春年华

 

如金，多么凡俗的比喻

比喻在风中如荻如苇

如荻如苇的摇曳

如荻如苇的花朵

不是金

不是金的沉重

 

2020.12.8

 

断 章

1

一丛枯苇站在秋水里

也会成为风景

只要不折，只要高出水面

 

2

很多风景对于我们

既是初遇也是永诀

初遇便成永诀

 

3

一个烟幕弹，又一个烟幕弹

一块天被藏起来

一些人神出鬼没

口罩，防毒面具，人造面皮

化妆舞会没有音乐

高音喇叭哑默

抽烟的人躲在一隅

向日葵低头耷脑

 

今日天蓝如海，云白如棉

飞机闪着银光越来越大

 

4

贼快

时间是个盗贼

偷走一切，又不见踪影

贼快

 

5

你的语言

简洁得像一个人剃光了自己的头发

像绸缎一样平滑光洁

还有柔韧

2020.12.6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