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翻汪曾祺的《梦故乡》。
汪曾祺的文字可以一读再读又读。就像戏迷欣赏同一剧目,故事情节虽了然于心,却百看不厌,沉迷在演绎的细节上,击掌赞叹--好。
以前看汪的《故里三陈》,最喜陈小手这篇,传奇,一匹白马,以怨报德。其次是陈泥鳅,江湖市井之侠气。不喜欢陈四,人物出场前大段烘托,缺少故事情节。而现在再读,陈四写的很好,如看一场风俗记录片。如此这般地渲染铺展后,真不必在陈四身上再费笔墨,陈四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最妙的是还切题,弯绕的天衣无缝。陈泥鳅呢,写得很正面,细节对话炉火纯青。而陈小手,过于离奇,不信民国时有此等联军团长,违背人性。
说到汪曾祺,我自然想到林斤澜。得,啥文坛双璧,何必这般硬傍,老舍预言过就成了事实?拿文章作品来说话。虽然林斤澜是我的同乡,他家老宅距离我家老宅才二、三百米,是我的乡邻前辈。我是多么多么地希望林斤澜如汪曾祺这般妙笔生花,写尽我故乡民国时期的人物风物。林斤澜的作品,散文《春风》和《榕》写的不错,其它乡土小说,恕我是那个皇帝新衣里的无忌童言。
网友烟子写过一篇《汪曾祺及林斤澜》。她说:“看了汪曾祺,就不愿再翻林斤澜了。反应很明显。汪曾祺的看了又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嘴角不觉会沁出一丝微笑;翻开林斤澜,眼神就散了,一个个的字成片成片地晃过,仿佛我坐在行进的火车上,林斤澜描述的是窗外的风景。他们是不宜同时放在一起看的。放在一起,就看出他们的不同。”
烟子说得很对,本来林斤澜用了许多方言的乡土小说最合我阅读,但我读他的文章也仿佛坐在行进的火车上--头晕不适。小说不能脱离生活体验胡编故事,又把结构打乱以求新颖,虚而怪。汪曾祺把虚构和真实揉在了一起,娓娓道来,传奇、风土、画面渲染,用尽千般手艺服侍得读者舒舒坦坦,汪曾祺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一席之地。
汪曾祺完美无懈吗,非也。即然藏否了同乡前辈的文字,那么也要藏否几句汪曾祺,以示公平。汪曾祺八十年代前期写的很投入很认真,九十年的文字有淘尽写皮之感。当然与他的年龄精力不无关系。汪在八十年代写过二篇回忆生母的文章,当然是纪实文,但他一会说生母去逝后关着的小院有一丛秋海棠颜色惨白,一会又说那丛秋海棠很红,两种说法只间隔几个月,这老头,到底是红是白。
上世纪九十年代,汪曾祺和林斤澜一起到过温州地区,写了篇《木芙蓉》。写的潦草泛泛,且胡写乱写,传递给世人错误的信息,他说:“永嘉为什么种那么多木芙蓉呢?问人,说是为了打草鞋。芙蓉的树皮很柔韧结实,剥下来撕成细条,打成草鞋,穿起来很舒服,且耐走长路,不易磨通。”这人是谁?是他自己查阅了木芙蓉的条目后按在我家乡的伪民俗吧,且听我分析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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