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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 第29章 月上西楼 片段
(2014-01-13 11:55:20)
静谧的夜，静谧的人，静谧的山，静谧的海，还有窗外那轮静谧的月亮，而你的心却是杂乱无章。我看见你跌坐在地上，仍然呆呆盯着腕上戴着的那只罗马字老式女用手表，听着它发出嘀嘀哒哒的响声，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数着秒针划过的次数，我便知道，这一生剩余的日子里你都会在这数也数不尽的分分秒秒中痛苦而又煎熬地度过了。
你又想起荷西送你手表的那个晚上，那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吃过你做的晚餐后，荷西便枕着你的手臂沉沉睡去，你看到他的脸上绽着幸福喜悦的花，而你的心也充满了安详宁和。静谧的天地中，那一片永不退却的海潮声里，你的眼前又浮现出十三年前那个年少懵懂的他，那个终日守候在大树下默默将你等待的不满十八岁的大男孩。
那时的他是那么青涩，那么可爱，那么单纯，笑一笑就能为你捧出一大把的阳光，璀璨而又闪耀。而今的他，早已从当初那个不经事的少年变成了与你同床共枕的丈夫，这是多么值得高兴而又欢庆的事啊！都说十年修得共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那么你和他这份夫妻情缘又修了多少年多少世？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望着这与你同床而眠共呼吸的知心爱人，你满心流淌着知足的欢喜。不知不觉，这已经是你们婚后的第六个年头了，而你和他也是理所当然的老夫老妻了，为什么还总是两看相不厌，为什么还总是能够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琐日子过成蜜月般的诗情画意？你知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也是相爱的神秘所在，无论如何，即便你们已牵手走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两两相忘那四个字也是绝对不会走近你们的生活的。
他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英俊，还是你心中那个让你爱得如痴如醉的白马王子。月光恰到好处地洒在他的发际，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衬托得更外柔和，而你欢喜的眸中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泪光。荷西，我爱你，你轻轻吻着他的额头，你紧紧握住他的手，此时此刻，你只想告诉他，你有多么地爱他，你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一时里发了疯，轻轻推醒了他，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一声声，一遍遍，在他耳畔重复着那句：“荷西，我爱你！”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怔怔盯着你，而你则搂着他的脖子继续说着那句“我爱你，我爱你！”结婚六年，你从未对荷西说过这三个字，因为你知道，即使你永远不说，那份爱他的心他也是懂的，可是那晚，没来由地，你就是很想对他说这句话，哪怕说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也觉得不够。
你看见，荷西忽地坐起身来定定地望着你，瞪大的眼里渗出了模糊的泪花；你听见，荷西附在你耳畔喃喃地说着，等你这句话等了那么那么多年，而今你终是说了。你紧紧偎在他的肩头，依然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句我爱你，荷西，今夜告诉你了，是爱你的，爱你胜于自己的生命，永远，永远。你的声音有些哽咽，而他，早已不等你继续说下去，孩子似地扑上来缠住你，一把将你搂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似乎一个分神，你便会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永不回来。
你们拥抱着，热吻着，向彼此诉说着心中的万千痴爱，泪水早已淌满两张深情对望的脸。晚风透过洞开的窗户缓缓拂过你的长发和他轻轻抚着你头发的手，你好想就这样和他耳鬓厮磨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然而，这世上总是好花不常开，世事的变迁亦是从来不会按照人们的希望演变下去，仅仅是两个多月后，当你在拉芭玛岛你们租来的公寓再次醒来时，你看到的不再是荷西那张熟悉的脸，听到的也不再是他对你说过千遍万遍总也说不尽的情话，你看到的只是他送你的最后的礼物，那只罗马字老式手表，你听到的只是手表发出的嘀嗒声。你知道，那一声一声的嘀嗒，是荷西对你的不舍，他要你永远都想着他，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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