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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仙人亲密接触生活中关注度 |
分类: 文心(读书观影雕文) |

真定是一座古城。我从未想过要去那里,直到我坐上从北京去往真定的火车。真定古老得不能再古老,虽然地处南北大动脉的交通枢纽上,给人留下的印象却仍然是落后与贫穷。我喜欢江南的风花雪月,喜欢那里的小桥流水,喜欢那里的脂粉气息,喜欢那里的烟雨濛濛,喜欢那里画着鸟兽鱼虫的油纸伞,之于真定,它只是一座深埋于故纸堆里的传奇,有的只是腐朽、落没,与死亡的寂然。这不是我想要去的地方,更不是我喜欢的地方,但是,我来了,在一个冬季的深夜,我终于踏上了这一方只在泛黄的纸笺上记录过的水土。
没有惊奇,也没有感动。火车到真定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多。下火车的人很少,我拉着行李箱夹在稀稀落落的旅客中慢慢向站台外走去,心里涌起的无尽的孤寂与失落。如果不是为赶第二天一早飞往三亚的飞机,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来真定,我的行程也没有留宿真定的计划,这只是一个旅途中转站,而我只是一个过客,我和真定的关系仅此而此,路过了便是永恒的离别。没有遗憾,也不会心生歉疚,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属于这里,而它也不可能拥有我,我和这座古老而又落后的城池就是两条交叉的线,注定会在某个时刻有短暂的交接,交接过后便是永远的失之交臂,谁也不会成为谁记忆里的永恒。
也许,我一直在等待与它交叉的那一天,而它也始终在静默中悄悄将我等待。这是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情,没有热烈的期盼,也没有把盏共欢的喜悦,有的只是默默的凝望、无语的对白。耳畔刮着呼呼的风声,放眼望去,站台外的真定城陷在一片深浓的雾霾里,压抑的感觉油然而生,只想迅速逃出这片空寂与阴郁。伸手,紧了紧风衣衣领,我告诉自己,没有选择在这里停留是对的,我和这座城根本就无法亲近,也无可亲近,也许真的是无缘吧。
这个世界很精彩,也很奇怪。人和人的邂逅是讲究缘分的,没想到人与城的遇见也是需要缘分的。我不喜欢这里,因为它的阴沉,因为它的古老,因为它的落后,因为它驱之不散的雾霾,但更深层次的缘由便是我和它的无缘。这座城没有任何吸引我的东西,它沉寂得像一塘死水,就算刮起一阵飓风,也无法掀起它丝毫的微澜。它已经被竹简和丝帛风化成了一具坚硬的躯壳,表情模糊、声音沙哑、听觉失灵,更找不见如水的明眸、娇俏的面容,而躯壳里紧紧裏着的也只是一只被后人拼凑起来的破碎的心。
住在这座城里的人总是希望给它贴上各种意义非凡的标签。古老繁华的城池,深厚的文化底蕴,兵家必争之地,英武的男人,豪放的女人,然而他们总是在忽略或是故意不想提起它的现状,那就是,一切的一切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古老的城墙倒塌了无数回,男人不再义薄云天,女人不再温良检恭让,曾经的繁华一去不返,它所拥有的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虚名和一颗不再跳动的心。我不想攻击任何住在这座城里的人,也从来不曾歧视过他们对家乡的这份热爱与挚诚,但是,我的确不喜欢他们总是抱着一具僵尸不住叫好的勇气与胆略。
是的,真定早就死了。现在的它只是一具僵尸。僵硬,腐朽,糜烂,不断地泛溢着尸臭,你能想象人们在一具腐烂的尸体上涂脂抹粉的感受吗?死去的就让它死去好了,该遗忘的就把它遗忘好了,可人们偏偏不肯放过它,非要把一具尸体装扮成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让它表演,让它复活,让它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变成一具名副其实的霾城。抬头,望向这座已经被水泥钢筋彻底覆盖的新兴工业城市,我的心突然生起一股强烈悲怅与怜悯,如果要让我面对它腐朽的神奇和虚假的繁荣,那么我情愿永远都没来过这里,哪怕只是经过,只是短暂的擦肩而过。
这座古老的城池自有明确的记载开始,到今天已经度过了两千多个年头。这是一座真正的古城,一座真正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曾经令四海之内的同胞心心向往的繁奢之地。然而,历史的烟尘最终还是湮没了它过往的繁华与举足轻重的地位,它成了一座不尴不尬的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失去了往昔人们对它的关注度与存在的意义。于是,它摇身一变,成了一座新兴的重工业城市,为了追求更多的经济效益和更高的GDP指数,严重的污染更让它与北京、天津、太原等北方城巿共同跻身霾城之列。
就在人们谈霾色变的那个季节,我从北京这座风头正劲的霾城,来到了另一座名闻遐迩的霾城真定。那一夜,我呼吸着比北京更加肮脏的空气,置身在真定火车站站台外,一时无所适从。去三亚度假就是为了躲避北京的雾霾天气,为什么我会跑到这座更加肮脏阴郁的霾城?我不是从未想过要来这里吗?一切只是巧合。为了省下一千块飞机票的价格差,我选择晚上乘坐北京至真定的火车,稍事停留后便可以去机场搭乘春秋航空的廉价飞机赶往三亚,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让我与真定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九点多的飞机,下火车时才凌晨两点刚出头。想在火车站周边找一家麦当劳或肯德基,边吃边消磨时间,等天亮了再打车去机场,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原来火车停经的是刚刚䢖成投入使用的新站,因远离巿中心,周边的配套设施并不齐全,别说麦当劳、肯德基,像样点的旅馆也是全然未见。我不是一个擅于言谈交际的人,虽然在网络上我时常非常健谈,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木讷得多,看着雾霾下的火车站和三三两两的出站旅客,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要在候车厅呆到天亮不成?
几个拉客的的哥走了上来。问明我要去麦当劳后都说不如直接送我去机场。问他们去机场的价格,无一例外地虚报,且与我手机查询到的价位差距很大,我不想当冤大头,于是果断拒绝,继续徘徊在站台外。站台前站着几个男男女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手里都举着一个用纸箱壳子制成的牌子,借着站台外昏暗的灯光看过去,发现都是旅馆拉客的,明码标价,价位从几十块到几百块不等。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看见我,满脸堆笑了走了过来,说他们有钟点房,三小时三十块钱。在五台山拜佛的时候,因为回北京的火车也是凌晨,所以也曾住过钟点房,看着这位大姐慈眉善目的模样,没有多想,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就跟她一起去了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