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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吳歌 第13章 梅花三弄 片段
(2013-08-04 17:3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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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梅花三弄向明子夜好意 |
分类： 文心（读书观影雕文） |
一轮皎洁的月光下，我又看到了他，看到他涉过千山万水的距离，一路风雨飘摇地缓缓走到了我面前。他仍旧一身青衫白袍，目光如水般清澈剔透，嘴角挂着一抹招牌式的微笑，唯有蹙起的眉间藏着一缕淡淡的忧伤与惆怅。我好想踮起脚尖，伸手替他抚平皱了的眉头，可是我浑身松软无力，就连走向他的力气也没了，于是，我只能深情凝望着他，勉强挤出一丝柔暖的笑容来。
我知道，他一点也不快乐，可偏偏还要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望向我，想要给我一如既往的欢喜与明媚，想要给我永恒的幸福与笑声，正如我也竭力向他掩饰着我的悲伤，只想在他眼里绽放独有的风情与妩媚，舒展我全部的魅力与韵致。我和他都不快乐，也无法让自己变得快乐起来，于是，我们只能沉浸在彼此笑意盈然的目光里默默品尝对方心底的苦涩，默默咀嚼对方周身的痛苦，表面上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平静。
太多太多的苦，我不想对他说。转身离去的那一瞬就注定了我们无法在这一生拥有彼此，即便说尽心中所思所念，也只不过是给一段无法圆满的情缘增添了悲伤的调味剂，于痛苦又有何益？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还是他，出身富贵人家的白衣书生，有着大好的前程在不远处等着他，我还是我，出身微贱的教坊乐伎，命运早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注定，一辈子只能与歌舞相伴，这样的两个世界里的人又如何能够走到一起？
爱情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品，比珍珠玛瑙、珊瑚玳瑁、翡翠玉石更加昂贵，试问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歌舞伎，何德何能，可以轻易获取一份真正的爱情？我不怀疑善贞对我的爱意，但我无法相信自己，无法相信只要付出了真爱就可以摆脱掉歌舞伎的命运。或许，我应该去努力争取，拼尽全力与命运抗争，可那样做了，到头来也不过争夺到一份面目全非的自由，但那还是我想要的爱情吗？
爱一个人，就要有放他离去的勇气。如果他是真心爱着你，即便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也会在心间为你留出一块空白容纳你的存在；如果他对你是虚情假意，即便留下他又能如何，只不过是徒添两个人的痛苦罢了。我相信善贞从没有在感情上欺骗过我，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他为难，更不能让他继续徘徊在家人和我之间两难取舍。他必须回到他的家庭去，必须回到他的双亲和燕娘身边，而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帮他痛下决心，让他永远都不再对我寄予希望。
没有了希望，他也就不会拥有继续迷恋我的理由了。可是善贞，你可知道，这么做，我心里承受了怎样巨大的痛苦吗？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纯真无邪地微笑着红着脸对你说出那个爱字，我不能再在你面前表现出我还对你抱有任何的希望与牵挂，我只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望向你，狠下心来对你下逐客令，只能当着你的面，故作冷漠无情地将你拒之门外，逼你远离我的世界。不这样又能如何？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手足相连般地走在润州城外那片如火如荼的枫树林里，任甜美的笑容在彼此的嘴角植出只属于我们自己的花蕊吗？
不能。往事已矣，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只是，你当初如同花蕊般柔美恬淡的笑容依然落在我如水的眸子里，扎根在我心底，怎么也难以忘怀。你的笑依然温婉完满，仿佛枝头的红梅，迎着风雪肆无忌惮地绽出了生命里最美的芳华，它是如此温润，又是如此浪漫，像一叶羽毛做成的轻舟，载着我缓缓划向波光潋滟的水中央。月亮倒映在水里，显得格外柔和，我轻轻蹲下身，伸出双手尽情撩拨着那轮清浅圆润的水中月，我是要寻找些什么，你给我的柔情与温暖吗？我不知道，我只是静静凝望着水中的月亮，轻轻浅浅地笑着，我不知道我要寻找些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心莫名地疼痛了起来，周身都浸在一股无法言述的寒凉之中。
微微，闭上眼睛，我尽情享受着这股浸骨的寒意给我带来的快意。是的，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虽然浑身冻得瑟瑟发抖，虽然那撕心裂肺的痛还在继续折磨着我，但我却在这天寒地冻的水中央发出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那笑声，听来有些令人心惊，但我却实实在在地沉浸在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得出的巨大快感中，仿佛一切的忧伤都傍着疼痛与严寒逐渐离我远去了。
和痛苦一起远去的还有他一如既往的明媚而又沉静的笑容。那一瞬间，他柔暖的笑容，他深情凝望我的目光，都随同他英俊挺拔、玉树临风的身影，于我眼前消逝得无影无踪。我甚至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失落，只是轻轻立起身，在那羽毛做成的小舟上挥起了长长的水袖，伴着月光与水波低低奏响的乐曲，欢喜无限地跳起了凌波舞来。
凌波舞翩翩，我心向明月。此时此刻，我心里再也没了悲伤、没了彷徨、没了惆怅、没了困惑，我只是沉陷在那一支古老而又新颖的舞曲里欢喜着我的欢喜、明媚着我的明媚、璀璨着我的璀璨。这世间还能有什么比轻歌曼舞的生活更能令我心生愉悦？为什么偏偏要为了一份令烦恼众生的爱情而舍弃这唾手可得的幸福与快乐？母亲说得对，我是为歌舞而生的，也只有歌舞伎的生涯才能给我带来荣耀与辉煌，又何必舍本逐末，去追逐一份虚假的爱情？
善贞，不要再想着我，也不要再念着我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们就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就像春天和秋天，就像飞鸟和游鱼，是永远不可能接近的，如果偏要改变原来的轨迹，只会给我们，还有我们身边的人带来无尽的苦痛和灾难，那么这份爱又有什么值得我们留念的？回去吧善贞，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让我们都平心静气地接受上天的安排，好吗？我不是不爱你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比现在开心，希望你能够担负起你肩上的责任，去做你的家族希望你成为的那种人，去给燕娘温暖与爱，如果你连这些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成为一个有用于朝廷的栋梁之材？
去吧，不要辜负了我这番好意，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自己原有的生活轨迹里找到本该属于我们的幸福，就别让我再为你难过为你痛了，好吗？尽管远离了你的世界，我还是会把你珍藏在心底那个最隐蔽的角落里的，我还会像从前那样，一如既往地喜欢着你如水的目光、如花的笑靥、英俊的面庞，只是，擦肩而过后，你还会记得我坐在共花镜前为你精心涂抹出的每一个精致的妆容吗？
我每天都变换着妆容，那些轻红、绯红、桃红、檀红、妃红的胭脂香粉，总是把我白皙的肌肤映衬得如同官窑里烧出的瓷器，细腻而柔润，每一次，都将我的娇羞与甜美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你眼前，这一切，你都还会记得吗？你曾经在梦里不断地追着问我，为什么偏爱这一抹抹红色，我总是调皮地眨着眼睛告诉你，因为这些红色像极了我要嫁你时的那袭红裳的色彩。
是啊，我做梦都想披上大红的嫁衣嫁作你崔善贞的妻，然而这也只能是个愿望罢了，且永远都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了。放心吧，我不会再纠结在能不能穿上红色的嫁衣一起走向洞房花烛夜的无聊问题，只要你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好，若将来能够看到你一手牵着燕娘的手，一手抱着你们的孩子的欢快模样，我又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走吧，善贞，即便情意高过山深过海，也要将我抛诸脑后才行啊！什么，你还想看我再为你施一次胭脂香粉，你想永远记着我青春美丽的模样？好吧，既然你还是无法忘情，那我就再为你施一次桃花妆吧！
走吧，善贞，即便情意高过山深过海，也要将我抛诸脑后才行啊！什么，你还想看我再为你施一次胭脂香粉，你想永远记着我青春美丽的模样？好吧，既然你还是无法忘情，那我就再为你施一次桃花妆吧！
这种妆容非常讲究，得先往脸上涂抹白粉，然后再涂胭脂，胭脂的位置往往集中在两腮，所以双颊多呈红色，而额头、鼻子以及下颌则露出白粉的本色来，传统画师在画画时技法中有“三白”之说，就是根据这种化妆方法而来。瞧，泰娘今天正好给了我一盒杭州粉，是上等的名贵香粉，我就拿它来打底吧。泰娘待我情同姐妹，什么好东西都会跟我分享，即便你远离了我的世界，她也会把我照顾得好好的，你也就无须再为我担忧些什么了。
轻轻，睁开眼睛，我轻轻抬起双手，做着往脸上涂抹胭脂香粉的动作。摇樱行首一脸凝重地坐在床头紧紧打量着我，见我醒了，连忙按住我的双手，你脸上起泡了，不能挠，再痒也得给我忍着。
行首大人！我眼睛因为面部难忍的肿痛与奇痒，只能勉强睁开一丝缝隙，但见摇樱行首身后，教坊助教和几个乐伎正忙碌着进进出出，才知道刚刚看到善贞又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你中毒了！摇樱行首一本正经地盯着我，轻轻举起那只装着杭州粉的南瓜形粉盒问我，我已经问过负责往教坊内买进胭脂香粉的乐伎了，这根本不是我们买进的香粉，告诉我，这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中毒？摇樱行首是说泰娘送我的杭州粉里渗入了有毒的物质？难道真是泰娘存心害我？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就为了在刺史大人面前脱颖而出吗？
刚刚大夫来给你看过了，及时给你用水和稀醋洗了脸，要不是我过来瞧你，你这张脸就要毁了！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行首大人！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替别人隐瞒下去吗？你知道这里面渗入了什么吗？天南星，一种有毒的草药，一旦沾上皮肤，就会引起红肿、瘙痒、起泡，甚至糜烂等诸多症状，如果不慎误食了，轻者呼吸困难、流涎不止，还会毁了你的嗓子，甚至会让你窒息而死！大夫说，有人在这盒杭州粉里渗入了研碎的天南星粉末，这明摆着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什么？天南星？一种会让人窒息而死的有毒的草药？泰娘？是泰娘要害我吗？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不，不可能，决不可能！如果真是泰娘要害我，她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不露形迹的方法，为什么要用这么愚蠢的让人一眼就看穿了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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