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浦一眼就看透了毛靖原的心事，抿嘴笑了一下说：“毛书记是把我当成柏书记的心腹了吧？”还没等毛靖原回应，肖云浦就拉长声音继续说，“您可别忘了方小梅是怎么死的，还有我太太。”

毛靖原震惊地盯了肖云浦一眼，肖云浦也正好回头默默打量了他一眼。四目相对，毛靖原发现肖云浦忧郁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虽然转瞬即逝，但这一幕却深深地烙入了他的脑海。是啊，几年前关于方小梅和戴小惠的死因在社会上风传得沸沸扬扬，据说那两个可怜的女人都是柏向南逃避罪责的牺牲品，而作为当事人的肖云浦又岂能不对柏向南怀恨在心？想到这儿，毛靖原放松了对肖云浦的警惕，语气顿时变得和缓下来说：“对不起，肖总，我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没什么，不都过去了嘛！”肖云浦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把着方向盘把车拐上了滨江大道。“所以我说您和谷丰的事最终也都会过去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事情过去了我们就忘记了仇恨，但我们总得找出最好的时机在敌人最虚弱的时候给出出其不意的一击，否则我们再折腾再大张旗鼓地与之争辩也都是枉然，甚至会得到相反的结果。”

毛靖原吃惊地瞪着肖云浦的后背：“肖总，你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肖云浦淡然一笑，“坏事做多了总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谁，皇帝也照样要为自己的行径买单。”

“那我现在就任由谷丰上告，在家里坐等法院的判决书下来判我向他赔礼道歉，还要给他赔偿高额的精神损失费？”

“那当然不行！天下哪有那个道理？”肖云浦不卑不亢地说，“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事，怎么能让您来替他们买单？”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柏书记和谷丰就是穿一条开裆裤的，我说什么也没用；纪委那边也没人听我说，再说市纪委那帮人不都是柏向南的人吗，我说得再多他们也当我是放的一句屁，根本就不管用！”

“那就找愿意听您说的人。”

“愿意听我说的人？”毛靖原仰起头问，“谁？”

“省纪委啊。”

“省纪委？”毛靖原嗤之以鼻地说，“他们都来多少回了，除了抓了些不疼不痒的角色还干了些什么？依我看，省纪委那帮人和市纪委的这帮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每次都是群众举报得多了就来走个过场，逮些小鱼小虾回去交差，真正的大鱼不还在水里自由自在地嬉戏吗？”

“那是因为省纪委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可以逮着那条大鱼。”肖云浦吐了口气悠悠地说，“谷丰这件事可以作为一个契点，也许省纪委这回能借着这个由头逮到那条大鱼。”

毛靖原摇摇头，不敢相信地问：“有这个可能吗？”

“您得相信真理。成克杰、陈希同的官做得大不大？他们犯了法，又有哪个逃得了法网了？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他们再怎么掩饰再怎么抵抗也都是垂死前的挣扎。”

毛靖原想了想：“那我往省纪委写信反映反映情况？”

“得往中纪委写，省纪委您得亲自跑一趟才行。只要说动了谷子强和程飞，不怕省纪委的人不来。”肖云浦长吁一口气说。

“肖总为什么要点拨我这条路？”毛靖原突然觉得一向以儒雅形象示人的肖云浦变得有些可怕，但他心里还是赞同他的说法的。

“我是在帮您，也是想帮我自己。”肖云浦淡然一笑，望着前方的道路失神地说，“我和您一样，都是受害者。”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车子快驶进毛靖原家住的胡同前时，毛靖原忽地欠了欠身子瞪着肖云浦的后背说：“肖总，能不能再麻烦您一下，把我送到市政府去？”

“您要去见董市长？”肖云浦回头盯一眼毛靖原，“好，我这就调头送您去市政府。”说着，把车开到路边，从另一个路口掉了个头，朝市政府的方向开去。

四十分钟后，肖云浦扶着毛靖原上了市政府大楼，一直看着毛靖原走进董于新的办公室才回头走了。而就毛靖原还在肖云浦车里的时候，另一边，在董于新办公室里，前几天组织部派出的到各单位对领导干部进行调查考核的考核组组长丁德一正在向董市长汇报着考核工作的报告。交通局的考核情况很快就引起了董于新的注意，他冷着脸问丁德一说：“听说交通局的毛靖原书记和局长谷丰的关系很紧张，从你们这次深入基层的考核结果看，你认为到底谁是谁非？”

丁德一不敢轻易表态，拿出与毛靖原的谈话记录照实念了一遍，又把和谷丰的谈话记录原原本本念了一遍。

董于新铁青脸继续说：“毛靖原之前也到我这里反映过情况，开始我还以为只是他们党政一把手意见不和，闹了些小矛盾，误会也总是有的，所以就没太把老毛的话当回事，只是好好开导了他一番，没想到你们一考核又考核出这些问题来了！现在我就问你，毛靖原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文件不给看，会议不让参加，停了电话和各种福利待遇，又派人监视行动，这也太不像话了吧？你们组织部应该通知纪委的人去好好查一查，如果情况真如毛靖原说的那样，那就说明谷丰这个人的人品很在问题，这哪里还有什么民主集中制，一个党委书记干到这个份上，让别人怎么看市委？党的领导还如何体现？”

丁德一见董于新动了气，只好一味推托说：“他们交通局内部闹矛盾的事我一个外人哪能说得清？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个巴掌拍也拍不响啊，我看这事还是先报到柏书记那儿，然后再决定怎么查办吧。”

董于新威而不怒地盯一眼丁德一，坚持自己的意见说：“这点小事也要惊动柏书记吗？当初我就反对把谷丰提上来，现在看看吧，他都把交通局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你们成部长还说要把他调到市政工程局去顶佟蔼明的缺，要真是那样，我第一个举手投反对票！交通局都被他搅成一锅屎了，这要让他跑到市政工程局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麻烦来呢！”

“……”丁德一撇了撇嘴，面露难色地瞟着董于新，“董市长，您也知道，谷丰是柏书记亲自点的将，当初书记会议上就没几个人同意把他调到交通局，可最后不还是力排众议让他坐到这个位置上来了吗？这事要查我们也不方便出面，还是劳您大驾亲自给市纪委打个电话先通声气吧。要是出了事，我们人微言轻的可担待不起。”

“出事？出什么事？”董于新眉毛拧成一股瞪着丁德一，气极败坏地数落他说，“知道我们的队伍里为什么贪污腐败分子总是层出不穷吗？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碌碌无为的当政者！好，你不敢打，我打！不过丑话说前头，这事你们组织部必须完全配合市纪委的调查，别真上了台面，你们又畏畏缩缩的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我们能说什么啊？”丁德一一脸委屈地说，“我们就是下去做了个考核，那考核也不能证明谁说话是真是假啊，要配合市纪委的工作也应该是交通局的人才对啊。交通局的事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忙吧！”董于新拉长着脸，还没等丁德一出门就往市纪委书记凌刚的办公室打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