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让你走！”薛枫跳上去，一把搂着胡安的脖子，哭得满面泪花地哽咽着，“你说过你爱我，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你骗我！你在骗我！”

胡安狠了狠心肠，把烟头扔到脚底下，使劲踩着，抬起手臂把薛枫重重往后推去，提起箱子毅然决然地拉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你站住！”薛枫冲到门外，伸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泪流满面地盯着他，“你真的不要我了？”

“小枫，多看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吧。”胡安痛苦地仰头看着头顶青白色的楼板，“知道吗，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对什么都太在乎了，看看那些书，对你会有帮助的。”

“这算什么，救世主？”薛枫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惟一，除了你，我从来都没跟任何人上过床，你是第一个！第一个！”

“那么海棠呢？你们谈了六年的恋爱。”

“你怀疑我？我跟她是清白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来都没有！”

胡安故意冲他冷笑着，“那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不能这么说我！即使你不爱我了也不能玷污我的清白！”薛枫彻底绝望了，他抱住胡安使劲地哭，求他留下，“安，我爱你，我以后再也不那么自私了，我不逼你离婚了，也不跟你闹了。我求你，别离开我，求你。”

薛枫的眼泪并没有留住胡安离去的脚步。没有了胡安的他就像地球失去了重心，仿佛天在瞬间坍塌了下来，薛枫开始变得疯狂而又不可理喻。他骂人，骂海棠，骂所有关心他的人；他砸东西，见到什么砸什么；他去上海的各种歌厅酒吧跳舞，并迷上了摇头丸。他喜欢嗑摇头丸后产生的奇妙感觉，一边疯狂地摇头一边疯狂地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把痛苦与绝望通通收拾到五脏六腑的最里层，把它们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它们有侍机出来捣蛋的机会。

在迪厅里，他正“飞”得忘乎所以，那个叫保罗的意大利男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保罗总是喜欢来酒吧捧他的场，看他的眼神很有些异样，薛枫知道他暗暗喜欢着自己，却不点破他，总是与他虚与委蛇。他和保罗的关系一直若即或离，但自从胡安走了以后，他开始慢慢欣赏起保罗来，经常和他腻在一起，甚至放肆地和他拥抱在一起滑入舞池载歌载舞，不避旁人的耳目。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看来不可理解甚至不可理喻，是放荡、伤风败俗的，但他自己却认为这是一种调节情绪的自我放纵，失去了胡安的他已经不再把别人背后的闲言闲语当作一回事了，他们爱说些就让他们说去好了，反正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喜欢这样过，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海棠不停地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盯着他，虽然她始终不说什么，但她悲悲戚戚的目光却比一把锋利的刀刃更让他心寒胆颤，总是在他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快乐之际出意不意地散发出它惊人的杀伤力，把他支解得支离破碎，不留一点骨头渣子。但这又有什么要紧？他和海棠已经什么关系都不是了，他又何必在意她的想法和那极具威力的目光呢？他依旧我行我素，夜夜笙歌、朝朝风流，好像要把人间所有的快乐都享受个遍，他不断地在舞池里旋转着，和着他的梦，和着他对胡安的失望，和着他对海棠的漠然，和着保罗带给他的种种迷醉，轻快地迈开狐步，满眼含醉地睨着对面的保罗，笑得花枝乱颤。

“Mr薛，”保罗搭在他腰肢上的手臂不自觉地轻轻摇着他的身体，两眼充满爱怜地盯着他问，“在想心思？”

“摇！”薛枫迅即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眼。

“你磕药了？”保罗色眼眯眯地打量着他，“到我家里坐会，有什么心思跟我说，兴许我能帮上忙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晚他怎么看保罗怎么觉得他长得和胡安有几份神似，看着他就觉得亲。他二话没说就跟着保罗去了他家，保罗轻轻扳过他的肩头，一边亲着他的额头，一边从一个药瓶里取出两粒蓝色的药丸塞到他手心里。

“什么？”薛枫茫然地盯了保罗一眼，脑袋剧烈地晃动着，整个身子仍然沉浸在酒吧的迷醉着，不停地摇摆着。

“开心药。”保罗笑着看着他，“吃了它你就会忘记所有的不快。”

“开心药？开心药？吃了就会开心？”处于兴奋状态下的薛枫想也没想，就抬起手臂，把保罗放在他手心里的两粒药丸吞进了肚里。保罗看着他服下药，自己也取出两粒吞进肚里，伸过手便揽住薛枫的腰。醉眼朦胧里，薛枫看到了一个充满力量的男人冲他身上压了过来，窗外是一排排的高楼大厦，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凝固了。

……

薛枫感到浑身没了一点力气，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回过头，已经看不到海棠的身影，轻轻叹口气，斜倚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抬起手轻轻拭着眼角的泪水。艾滋病？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染上这种病？他一直放纵着自己，一个月以来，他不知道跟多少男男女女上过床，到底是他们当中的哪位把这种病毒传染给了他？他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报应，这就是报应。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他已经把老薛家的颜面丢到阴沟里去了，尽管奶奶对他在外面做的事情毫不知情，可在天堂，爸爸妈妈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呢！薛枫痛苦地伸开双手紧紧遮挡到脸部，任由泪水尽情地从眼眶里顺着面颊不断流下来，他真的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了，安，你到底去哪了？胡安俊美的面庞和高大的背影像放幻灯片似地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地随着街影的变换轮番上阵，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宿命？他把一切都给了他，换来的却是他无情地离去，而仅仅一个多月之后，他就被诊断出被染上了艾滋病毒。保罗明天就要离开上海回罗马了，所有他爱的人爱着他的人都先后离己而去，现在还会有谁再要他？还会有谁？！他紧紧贴着梧桐树干让自己整个身子慢慢往下滑去，他脑子里空白，只希望自己就这样一直往下沉去，一点一点的，永远都不要停下来。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