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允陶发生意外后，惜蕊明显地感受到肖云浦这段时间变得越来越颓废了。他总是说工作很忙，总是在外面和各种各样的人没完没了地谈生意，把她一个人撇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到家则又不停地抽烟酗酒，整个人变得完全陌生起来。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英俊儒雅而又风度翩翩的肖云浦吗？惜蕊孤身一人守在那间空房子里时，总会习惯地跑到楼下的客厅里对着面向室外那片草坪的墙壁上挂着的小梅巨幅照片前，傻傻地盯着相片上那个酷似自己的女子说会悄悄话。那张照片是小梅三十岁时拍的，和她现在的年纪正相仿，小梅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真丝吊带连衣裙，胸前别着一枚蓝宝石瓢虫胸针，举手投足间流溢着一个刚从青涩少女步向成熟少妇的女子应有的光彩与惊艳。惜蕊甚至可以透过时空嗅到她用右手的两只细长的指尖轻轻捏着的那朵白色栀子花散发出的浓郁香气，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地把鼻子凑到小梅身子前轻轻嗅着，并和照片上的小梅一起因这花香陶醉迷离着。

肖云浦变得沉默了，像一只沉默的羔羊，她能感觉到他在刻意回避自己，甚至是躲避逃避自己。他心里藏了心思，藏了一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看到他不断抽烟不经意抬头瞥她时目光里流露出的淡淡的忧郁和哀愁，她总是把想要盘问的种种词句在一瞬间憋回肚里去。他心里裹挟的是一种不愿意让别人洞悉的伤痛，是因为小梅还是牛允陶的死？公安局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没有人在牛允陶车子的制动系统上动过手脚，也就是说那四个人的死纯属交通意外，可她和肖云浦都明白，那场车祸根本不可能是场意外，而是一场蓄意的谋杀。他到底在恐惧什么？惜蕊的眉梢间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夹带着些许的惊慌，她茫然而又决绝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相片上沉着冷静的女子，小梅的嘴角透着一股难以言述的古怪笑容，她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对这个无情的世界表达出她的不屑与无可奈何？惜蕊伸过手，轻轻抚着小梅胸前的蓝宝石胸针，一直滑落到她手指间的那枝栀子花上，似乎能够感觉到小梅当时的心境和自己现在的心情是那样相似而又无法理解。她不仅长了一张酷似小梅的脸，而且还有着和她一样的喜好，她和她，都对圣洁的栀子花有种特别的偏爱，或许这就是上天通过肖云浦把她们联系到一起的理由吧？

小梅姐，你还好吗？惜蕊的指尖已经落在小梅那片薄得可以稀释室内紧张空气的红唇上，那是一张娇艳欲滴的唇，性感中透着冶丽，如果她没有遭遇那场变故，现在的她是不是也会跟相片上的她一样美丽矜持呢？她双手合十站在女子的相片前，她在祈祷，因为她相信现在只有小梅才能帮助肖云浦走出心霾，让他重新获得生命的阳光与快乐。小梅姐，你是爱他的对不对？那么就请你把快乐和笑容还给他吧！他活得太不轻松了，如果他真的欠了你什么，你非要向他讨还的话，那么你就尽管冲着我来吧，我愿意代替他接受你所有的惩罚，只要他过得好，我无怨无悔。她似乎看到小梅的眉头扬了一下，转瞬即逝，她瞪大眼睛仔细瞅着她含情的眉眼，可却从那一汪清澈的眼神里捕捉到一缕哀怨的愠怒，淡淡的，轻轻的，还是转瞬即逝。她感到一阵恐惧，心头一阵阵疼痛，她从前从没在小梅的相片前有过这种感受，可现在这种感受却变得越来越强烈，这就是小梅在报复她，要让她代替肖云浦来承受那份扑朔迷离的痛吗？

门响了。惜蕊斜躺在客厅的沙发角落里。肖云浦放下公文包，立即走进厨房冲了一杯红茶端到惜蕊面前，柔情万种地摸摸她的额头，然后摇摇头，回头盯一眼灯光下的小梅的照片，掏出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叨在嘴上。然而这次他去没有将烟点燃，他把烟取下来扔在了茶几上，俯下身从地上拣起滑落的针织薄毯替惜蕊盖好，然后皱着眉头紧紧瞥着她，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惜蕊微微睁开双眼，睡眼朦胧地打量着肖云浦，忽地拉开身上的毛毯，眼角掠过一丝哀怨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其实这句问话也是没有意义的，直等她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说这句话，于是轻轻站起身，瞟着茶几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红茶，嘴边又不由自主地轻轻冒出一句：“回来了？”

“回来了。”肖云浦的眼角多了一丝笑容。他笑了。惜蕊有些惊奇的盯着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这是这些日子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微笑。她知道，这微笑决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难道是小梅姐？她立即下意识地掉头朝小梅的照片瞥了一眼，又回过头惊喜连连地睨着肖云浦——他真的笑的，尽管他眉宇下眼梢边的愁绪还没有消失，但这会心的一笑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啊！惜蕊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眼角不自觉地往下掉着一串串晶莹温热的泪珠。

“对不起。”肖云浦张开双臂紧紧揽着她的腰肢，咬着她的耳朵喃喃地说，“对不起，蕊，这段日子让你替我担惊受怕了。”

“不，没有……”惜蕊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紧紧偎在肖云浦怀里，抽泣着说，“你能走出来就好，尽管我不知道你心里藏了怎样的痛苦，也没办法盘问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我的心始终都跟你挨得最近，知道吗？这段日子我并不觉得痛苦，可我难受，不为别的，就为你眼神里透出的无奈和神伤，我以为你再也找不回从前的快乐了，云浦，我真的很担心，我不想失去你，一分一秒也不愿意。”

“都过去了。没事了的。”肖云浦伸手轻轻抚摩着她一头长长的秀发，“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替我担惊受怕了。都是我不好，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不该在家里不停地抽烟酗酒，更不该把那种不良的情绪带到你身边来，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如果再有，你就惩罚我，不管你怎么罚我，我都会心甘情愿地承受。”

“云浦……”惜蕊伏在他肩头呜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