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向南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定，不祥的预感始终笼罩在心头。作为罗原市的市委书记，他这个在外人面前无限风光的一把手还真当得不那么轻松，虽说如今要钱有钱，要美女有美女，别说在罗原，就算在省城许江周边，他也都能够呼风唤雨，跺一跺脚就能踏陷一大片地，可一想起牛允陶那个老不死的十天前在芙蓉大酒店对他软硬兼施的逼迫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人家手里捏着他的命门，一时间又不能对他怎样，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望空兴叹。

柏向南坐在办公桌前，抬头茫然无绪地盯着落地窗外林林总总、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心情非常烦乱。柏向南背着手踱到窗前，探头朝楼下眺望着，市委大楼前那片绿茵茵的草地在初夏柔和的轻风下显得格外清新怡人，几个工作人员穿梭在草地旁的鹅卵石小径上散步，令他开始向往陶渊明追求的那种闲静安逸的生活方式。

柏向南长吁一口气，晴朗的蓝天也不能排解他胸中的郁闷，他伸手将已经开着的窗户完全打开，好让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然而牛允陶给他制造的麻烦还是让他觉得胸中犹如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沉重得透不过气来。他重新踱回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掏出柳江南前不久送给他的一只美国进口的望远镜，举在手里，再次踱到窗口，将眼睛对准镜头，朝远处的人民广场上观望，这是他最近才学会的一种放松情绪、聊以解闷的方法，尽管如此，他烦躁的心绪还是不能平静，他第一次感觉到被对手困住的压抑与煎熬。

二十年了。二十年前，作为周宁区代理区长的柏向南，费尽心机地将时任周宁区区委书记的牛允陶从书记宝座上拉下来，并将他彻底排挤出政治角逐场，使他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机会翻盘。之后，牛允陶很快消失在罗原官场，不知去向，直到多年前他在北京成立鼎鼎闻名的修同有限公司，牛允陶这个名字才重新回到柏向南的视野里，但也决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注意。柏向南紧紧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定定地盯着镜头里的世界，脸色铁青铁青，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经商多年的牛允陶这次重回罗原就是为了跟他翻盘算旧帐，而且还没等他对他动手，他就先下手为强，给他来了重重的一击。牛允陶果然不愧是在官场商场两重天地都摸爬滚打过来的，人越老却越活越精神，越活越有心机，而且为人处事处处都透着商人的精明强干，在紧要关头，居然突然放下对他多年的宿怨，愣是没把手头掌握的证据送到省纪委手里要致他于死地，却拿来逼迫他就范，要利用他竞标成功青山高速公路罗原段的经营权，甚至要让他将城建局长的位置交给一个目不识丁的郊区区长的秘书谷丰，这不明明是把他柏向南当成了一颗可以随意操纵的棋子吗？不，不行，绝对不能让牛允陶的如意算盘得逞的，别说青山高速公路罗原段的经营权是块巨大的肥肉，这里面牵涉到太多的利益面，光是那个城建局长的位置，他也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到谷丰手里的。可是掌握着自己身家性命的罪证就掌握在牛允陶手里，不答应他又不行，这到底该如何是好，柏向南着实踌躇万分，一时拿不出好主意来。

正琢磨着，门外响起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柏向南继续举着望远镜眺望着窗外的世界，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进来！”

来人是市委秘书长杨慕雪。杨慕雪走到柏向南面前，“柏书记……”

“你先坐会。”柏向南头也不回地吩咐着杨慕雪，“这柳江南真是会玩，以前我还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的，这几天要是有一天不拿出来摆弄一会，这心里就会觉得空落落的。”

“那是您最近思虑太多的缘故。”杨慕雪并没有起身坐到沙发上去，而是站在柏向南身边，顺着他望远镜摆放的角度朝远处眺望过去，“放松放松也好，这样才有益身心健康的。”

“这么说，我要不摆弄这玩意，身心就不健康了？”柏向南放下望远镜，回头看一眼杨慕雪，叹口气说：“人老了，心里搁不住事，总是觉得烦闷，拿这玩意看看远处的风景，体会一下一览众山小的心境，却还是无法排遣心中的郁闷。”

杨慕雪从他手中接过望远镜，转过身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又踱到窗边盯着柏向南正色问：“还在为了牛允陶的事发愁？”

“还能为了什么呢？”柏向南定定盯着楼下的草地，“这么些年，我是真的没像现在这么烦过，就连和谷子强那帮纪委的人过招，都没觉得这么吃力，那头老牛这次是把中了我的命脉，想松口气也不行啊！”

“那您的意思是……”

“这事难办啊！”柏向南摇着头，“要顺着他的心意，我这个市委书记以后还怎么组织工作，不都要被这头老牛牵着鼻子走了吗？要是不顺着他的心意，眼下这个难关可怎么度过？省纪委那边还没有死心，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暗中侍机重新杀回来整垮我，一旦这个时候牛允陶跟他们联上手，不光是我，就连你们这些和我关系亲近的人都会被牵连进去，所谓牵一发而动全局，这回我们真的是被动了。”

“那……”

“……”柏向南转过身，目光定定地盯着杨慕雪，“你说，这回我该怎么趟过这淌浑水呢？”

“牛允陶手里有录像，万一他火起来，把录像带交给省纪委，或者是中纪委，您的前程就全要毁在这头老牛的手里了……依我看，不如先依了他……”

“你是说，让他参与路桥公司的经营权竞标，满足他的欲望？”

杨幕雪点点头，“只能先用这招稳住他了。”

“不！绝对不行！”柏向南正色说：“路桥公司放在牛允陶手里我是一万个不放心，那头老牛什么黑心的事情做不出来，万一他乱了手脚，出了事，最后还不是要牵连到我？再说，谁不知道路桥公司是块肥肉，谁拿到了经营权就等于挖到了金矿，我们辛辛苦苦地等了这么多年，难道要把到手的肥肉就这样拱手让给一个外人不成？况且，我已经答应过伟林，要让周啸虎竞标成功，顺利拿下路桥公司的经营权，我和伟林都对周啸虎进行过若干正面侧面的考验，那绝对是个能为我们所用的人，路桥公司的经营权如果给了他，说白了还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可要给了牛允陶，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话说得没错，可眼下这个关我们怎么过？”

“只能是拖着那头老驴了！”

“这又能拖到什么时候？”杨慕雪面露担忧之色，“牛允陶是老官场了，又在商场打滚了这么多年，他能看不出我们是在拖延他吗？要是把他惹急了，说不定他会……”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