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是操心饭馆的事啊？”敏慈轻轻叹口气说：“我是担心小刚。这孩子，自从孙世昌过世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沉闷，每次双休回到家，他总共还跟我说不上十句话，我想方设法地引他说话，可他就是没答我的荏，你说，要再这样下去，这孩子不是毁了吗？”

“哟，这样子可马虎不得。”秦大福丢开手里的计算器，“前两天你不是说他已经好多了嘛，怎么又变回老样子了？大夫开的药都不管用吗？”

“管用我还能担心吗？”敏慈不无焦虑地盯了他一眼，“老秦，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可，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总觉得这孩子吧他心里有个结，孙世昌死了以后他跟我们在一起就没一天露过笑脸……”

“他毕竟跟着老孙家长了十多年，虽然不是亲爹，可还是有感情的嘛。”秦大福吁口气说：“人非草木，小刚这孩子懂事，长大了一定孝顺你。”

“可是……”敏慈瞟着他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敏慈有些为难地盯着他，“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他和黄志祥站在一起，他们有说又有笑的，自从我和孙世昌离了婚，就从没见过这孩子笑得那么开心过，老秦，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再那么自私，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让黄志祥带小刚一块去把那个亲子鉴定做了？”

“啊？”秦大福吃惊地盯着她，双手不自觉地打着颤，“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我管不着。”

“你怎么是外人呢？”敏慈怔怔盯着他的眼睛，“老秦，我可从来没当你是个外人，这一年多来，我也仔细想过了，我和黄志祥的恩恩怨怨都十多年了，再这样揪结着又能怎么样？他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了，这是怎么也无法更改的事实，可我们难道就非得带着这种心结度过漫长的下半辈子吗？黄志祥已经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了代价，看得出来，他对小刚是真的好，而且他也是真心想悔过，所以……”

“所以，你想原谅他是不是？”

敏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老秦，我心里很乱，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拿个主张，小刚到底该不该认黄志祥，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听我的意思？”秦大福伸手在柜台上轻叩着，抬起跛腿蹭着另外一条好腿，舔了舔嘴唇，抬眼定定凝视着敏慈的眼睛，“你真的想听我的意思？”

“嗯。”敏慈重重点着头，“你的意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秦大福不知道敏慈这句话里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意思，但他却觉得这句话听上去非常亲切贴心，听得他内心涌起一股暖流，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欲望。“放下心里的仇恨吧！别再难为自己了。”他轻轻觑着敏慈劝慰着她说：“如果你想让自己和小刚以后的日子过得舒适安心的话，就必须放下过去所有的恩恩怨怨，勇敢地去面对一切的问题。敏慈，我不晓得自己说得对不对，但我晓得恨一个人自己心里也不会痛快的，你想想，这十几年来，你把黄志祥恨得咬牙切齿的，自己心里就真的那么好受吗？不，你心里一点也不好受，这我早就看出来了，其实我明白，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你恨黄志祥是因为怒其不争，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样的事，你敢保证你就一定会嫁给孙世昌而不是黄志祥吗？”

“老秦……”敏慈侧过脸讶异地睃着他，紧紧咬着嘴唇，硬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让眼泪从眼眶中掉出来。

“你爱黄志祥，你一直……”

“不，老秦……我没有……我也不可能……”

“你听我把话说完。”秦大福郑重其事地接着说了下去，“尽管你一直抗拒着不肯去正视这个问题，但从你的眼神里早就泄露了你内心深处的秘密，敏慈，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能熬过来相当的不易，可你想想，这世上比你比我更惨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和更多的人比起来，我们就算是幸福的了，爱一个人并没有错，爱错一个人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既然你内心深处早就原谅了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假作坚持，让大家都活在痛苦之中跳不出来呢？”

“老秦……”

“我能体会你的心意，我也理解你的困惑。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你和黄志祥谁也没有权利强逼着他去选择你们给他安排的生活，既然小刚和他很处得来，那就让他们相认了吧。至于你和他的事，就等机会再慢慢说吧。”

“老秦……”敏慈泪眼潸然地盯着他，“你说到哪去了？我跟他还会有什么机会？或许你说的话都在理，我确实曾经爱过不该爱的人，可这一年多的时间跟你相处下来，难道你还没明白我真正的心意是什么吗？”

“……”秦大福愣愣地盯着她，突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为什么你就不肯把那个字说出口呢？”敏慈目光定定地盯着他，伸过手紧紧握住他粗糙的双手，鼓励着他说：“我早就对黄志祥死心了，难道你都没看出来吗？我和他注定不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你才是……”

“敏慈……”秦大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睨着她，“我是不是在做梦？敏慈，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吗？我……”

“是真的。”敏慈盯着他深情款款地一瞥，“老秦，如果你愿意，你不嫌弃我，等小刚和黄志祥做完亲子鉴定，我们就把这家饭馆的名字改大福慈饭馆，好不好？”

秦大福自然明白敏慈话里的意思，只是这意外来得太过突然，这让他着实吃惊不小。自己心仪的女人居然主动向他表白自己的爱慕之情，这对他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碰到的头一遭，他一个跛子，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居然也会有女人对他产生好感，而且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他，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惊喜啊！

“不，敏慈，你一定是搞错了，”尽管秦大福周身都洋溢着欣喜的因子，但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犹疑着盯着敏慈微微发红的脸仔细打量着，“我？你是说，你跟我？”

敏慈望着他重重点着头，“除非你嫌弃我……”

“不，是我配不上你。”秦大福咬着嘴唇，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你知道，我们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这根本就……”

“就什么？”敏慈仍然紧紧握着他的手，“你很善良，又很体贴人，这两点就够了。”

“我……”

“我会给你时间好好考虑的。”敏慈慢慢松开他的手，“好了，我要到厨房里帮她们忙去了，盒饭生意一单接着一单，光靠她们几个是忙不完的。”

“那再招几个人进来打打下手？”秦大福抬眼征求着她的意见。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一年多来，我们已经帮助好几位下岗女工在再就业中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你看她们，谁不知道珍惜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所以我还是想从下岗女工中找些知根知底的姐妹过来帮忙。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好就可以了。”秦大福咧着嘴朝她笑着，“你是老板娘，当然得听你的。”

“别忘了，在大伙心里，你也是半个老板啊。”敏慈呵呵笑着，掉转过身，朝厨房里走了过去。秦大福默默盯着她娇小的背影，脸上绽开了温暖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