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办杂志？杨娃娃脑子里嗡嗡作响。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董事长怎么能作出这种决定？这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突然了！杨娃娃目瞪口呆地盯着苏婉主编，她不敢相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会是事实，怎么可能呢？不是还说要提拔她当《风尚》杂志的主编嘛，怎么一下子又突然决定停办杂志了呢？

“我一直试图改变董事长的决定，”苏婉主编摇晃着脑袋，“可是没用，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在这里多留了一个多月，也没能改变他最终的决策……我本来还是对他寄予希望的，他一直向我保证，只要我肯帮他度过这个难关，他就一定不会解散这本杂志，可他却耍了我，他把我们编辑部的全体编辑都耍了！”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杨娃娃伸手掐着自己的胳膊。很疼。她一下子瘫坐在苏婉主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里，浑身没有一点气力。

“或许我早点离职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了。”苏婉主编自责地说：“当时他只决定让我们编辑们裁一个编辑，可现在，却是……”

杨娃娃呆呆地盯着垂头丧气的苏婉主编，她当然知道她的话意味着什么。现在再也不是要裁一个编辑就可以完事的了，而是整个编辑部的全体员工都面临失业的局面。失业？！杨娃娃紧紧咬着嘴唇，怎么就失业了呢？再怎么样，公司也得提前通知编辑部的所有员工啊，现在告诉她们公司决定停办《风尚》杂志，教她们这些人都去哪儿谋生呢？干脆，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好了！

“公司答应给你们每人与三个月工资等值的赔偿金。”苏婉主编无力地摇着头，“这是我为你们争取到的最后一点点福利，当然，这本来就是你们应得的。娃娃，我……”苏婉主编哽咽了，“风尚新天地已经面临有史以来最巨大的运营危机，不仅是我们编辑部要解散，很可能整个公司都会在这场金融风暴下倒塌……”

杨娃娃嗫嚅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的眼角也挂着两行晶莹的泪水。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公司董事会已经作出了最后的决议，就算她们不想走也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她的房子，她的按揭，她的欠款，天那！想到这些，杨娃娃的脑袋都快疼得炸开了。她浑身僵硬地倚着沙发椅的背垫，忽地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

苏婉主编抬头打量着那间办公多年的办公室。就这样解散了，她真的于心不忍，真的舍不得啊。罗小希、江美芹、杨芷汀一个个都成了木桩，默不吭声地围在杨娃娃的沙发椅边静静站着，等着苏婉主编对她们的“发落”。

“对不起，对不起……”苏婉主编低着头，一个劲地对她亲爱的姐妹们道着歉。“只能这样了，你们大家都回自己的座位上收拾收拾吧，千万别落下自己的东西……”苏婉主编已经悲不自胜，伏在办公桌上小声抽泣着。

谁也没有动一动身子。大家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个个眼里噙着晶莹的泪花。她们忽然迷惘了，诺大一个风尚新天地百货公司怎么就会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经济危机了呢？为什么非要解散她们的编辑部呢？难道让她们这几个编辑走人，公司就能扭亏为盈吗？但这是董事会的决议，谁都知道多说无益，个个都做了噤口的寒蝉。

窗外，突然乌云压顶，陡地便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罗小希伸长脖子眺望着窗外的雪花，忽地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还让不让人活了？三个月的工资就想打发了我们吗？我们当初和公司可是签订了劳务合同的，还有两年才到期的，这就打发我们走了，这算什么啊？”

是啊。她们和公司签订的劳务合同还有两年才到期呢。按理说，公司现在要她们走人，是要赔偿更大一笔赔偿金的。江美芹立即来了精神，“就是，我们的合同还有两年才到期呢，公司怎么能想什么时候撵我们就让我们走人呢？！”一边说，一边瞟着大伙儿，“姐妹们，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能让他们活得痛快！走，我们到何天乐家找他评理去！”

罗小希和杨芷汀不约而同地伸手抹着脸上的泪痕，昂起头，挺起胸，在江美芹的带领下，斗志昂扬地走出办公室，快速下楼，朝着董事长何天乐在公司对面建外SOHO买的豪华商品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杨娃娃没有跟她们一起去。她知道，去也没有用。杨娃娃轻轻从沙发椅上抬起身，轻轻站起来，没有跟苏婉主编打一声招呼，就抬起脚步履艰难地走出里间办公室，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收拾着各种各用小物件、小玩意，通通塞进那只花了几千元新买的COACH手提袋里，然后毅然擦干脸上的泪水，缓缓走出办公室，走到走廊上。她没有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了下去。每走一步，心就陡地往下下沉。

精神帅气的保安刘伟端着一杯热茶沿着楼梯往楼上走。“下班了，杨编辑？”刘伟不知道该跟杨娃娃说些什么，轻轻咬了咬嘴唇，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从来没见过杨娃娃走路如此疲倦而无力。杨娃每走一步都显得步履蹒跚，刘伟甚至觉得杨娃娃每往下踩一个阶梯就摇摇欲坠，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甚至有一种想上去扶她一把的冲动。然而，杨娃娃很快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他知道，他们又一次擦肩而过，在这无数次的擦肩而过之后，也许，他们再也没有这样的机遇了。刘伟的心和杨娃娃的心一样陡地往下沉着，然而，他们却各怀心思。杨娃娃是为了她的工作，她的房子，她的贷款，她的婚姻幸福指数；刘伟却是为了再也不能见到杨娃娃而伤心难过。他立即跑上三楼，站在走廊上朝下眺望着，直到杨娃娃娇小瘦弱的身影再次闪现在他眼帘中，他便又变得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与惊喜，还有一份淡淡的忧伤。

地铁无所不能，竟然可以直达那幢位于朝阳区和通州区交界处的美丽的楼盘。开往四惠东方向的一号线地铁就停在孤单疲惫的杨娃娃身边，车上意外地出现了很多空位，但杨娃娃却没有上车。她想在地铁通透的大厅里好好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