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站又一站，每到一站总是不见少人，车上的人反而越来越多。挤在车门口的人大声叫着朝车下不成队列等着挤上车的人群挥着手，“别上了！等下一辆吧！欸，你们别挤了行不行？再挤大家都走不了了！”

车下挤车的人群压根就不理睬车上乘客的劝告，前面的双手死死拽住车门侧过身往上拼了命地挤，后面的张开胳膊使劲推搡着前面的人，一边推一边在嘴里吆喝着：“快上快上！再不上就回不了家了！”

“你没看见我都上不去了吗？”前面努力把半边身子挤进车内的乘客不满地回过头瞪着后面推着的人，“推什么推？人都满了，你们推什么推？”

后面的人踮起脚隔着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的车窗口眺望着，明明看见车上已经没有可以让他们挤得进去的缝隙，可仍然伸手推着前面的人，“快上快上！怎么搞的啊？你把身子挪一挪不就上去了吗？你看，后面还有空隙，再挤进三五个人都没问题！”

“你有本事你过来挤啊！”

“怎么就挤不上去啊？”后面的人瞪着前面仍然还一半身子落在车门外的乘客，“你使劲往里挤不就成了，里面的人都怎么回事？后面还有那么一大块空地，怎么都不走了呢？”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探过头朝车门里努力望着，挥舞着双手大声喊着：“里面的人往后挪一挪，这天都黑了，大家都行个方便！”言下之意，恨不得车上的人都是空气做的，再压缩一压缩就好了。

前面的人听到他这声大喊，也鼓足了劲往里面挤，可任凭他怎么挤怎么钻就是挪动不了一步。车上的乘客开始发起了不满的情绪，纷纷掉转过头朝车下叫嚷着：“还怎么挤啊？我们都憋不过气来了，你们就等下一辆吧！再这么挤，大家都走不了了！”

站在中门靠窗户口的女乘务员也对着小喇叭大声叫了起来：“别挤了别挤了，都别挤了！怎么一点社会公德也没有？车上还有老人小孩呢！好了好了，那大个子您就别再往上推了，后面的车几分钟就到了，都行个方便，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好不好？”

“再等几分钟？我等这趟车就等一个多钟头了！”后面推着的人捋起胳膊的袖子，非常不满地嚷着：“你们这路车天天这个点上一晚点就是几个钟头，再等我们还回不回家了？孩子放学了还等着我们回家给做饭呢！”

“那您看这车上确实已经挤满人了，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乘务员耐心地解释说：“路上堵我们也没办法，谁不喜欢不堵车啊？”一边说一边朝门口站着的乘客大声喊着，“大家都往里挤一挤，还有一个人上不来呢！都配合配合，把身子往里侧一侧，辛苦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一会到家了就好了。”

乘务员这么说着，门口站着的乘客果然使劲往里挤着，还真让他挤出了一点空隙，先前堵在门口上不来的那位乘客一侧身，整个身子便都钻进了车内。乘务员眼巴巴望着后面那个挤车的，“对不起了，您只能等下一辆了！您看，给他一个人挤上来都费这么大老劲，真的对不起了。”

后面挤车的人抬头看看，觉得再挤下去就没意思了，只好摆了摆手朝后退了一步。乘务员立即对着司机大声喊着：“好了，关车门！”可那车门边堵满了人，愣是关不上，乘务员便发动群众的力量，在门口站着的乘客纷纷侧过身子伸手推搡着，硬是把那两扇不合缝的车门给关上了。

车子继续在公路上如同蜗牛爬行般缓慢行驶着。车上到处是抱怨声和汗渍味脚臭味，甚至还有一阵阵的狐臭味，连车窗外吹进来的清风都掩盖不住那股恶臭，所有人都皱着眉噘着嘴捏着鼻子，杨娃娃更是觉着一阵阵恶心。她轻轻偏转着头，终于找到那狐臭味的来源，原来就是差点把她牙撞掉的那个壮实的汉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她瞪大眼睛瞥着他，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车，可她又偏生没那个胆量和勇气，只好腾出一只手捂着鼻子，尽量不去想那股味道。她想起了遥远的家乡，那座美丽的江南水城，并开始抱怨起自己选择来北京是个错误的决定。她觉得自己活到二十几岁就从来没决定对过一桩事，考大学时她明明是喜欢文科的，可母亲却帮她做主报了理科学院，她甚至连反对一下都没有；大学毕业后，同学提议一起合伙做生意，家里人一致反对，可她一意孤行，最后却发现被同学骗了，还赔掉了父亲给她的创业基金；后来，她又不顾家人劝阻，毅然辞掉了在小城里那份令人羡慕的公务员职务，千里迢迢地跑到北京来当编辑，目的只是为了寻找大学时期没有能够实现的那个文学梦，可现在，在她不得不在拥挤的公交车上闻着一股股恶臭味时，她开始后悔了，可是天下没有地方可以买到治后悔的药，她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家，她是回不去了，但她一定要在北京混出个模样来。但在北京一年多时间，她人样没混出来，倒越来越接近熊样，这和她的理想大相径庭，到底要怎么才能改变自己这种困窘的状态呢？嫁给北京人！还要嫁给一个有钱的北京人！杨娃娃突然睁大了眼睛，透过眼前一只只黑脑袋留下的空隙朝窗外眺望着，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北京街头活跃着那么多精神帅气的大小伙子，可谁才会是她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

杨娃娃很快便垂头丧气了。她知道，北京男人看不上她，她一没房，二没车，三没钱，工作也不怎样，也不是长得最漂亮的女人，就算她挤破了脑袋去相亲，北京男人也不会挑她作为结婚对象的啊！眼瞅着自己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再这样有一搭没一搭下去，自己不会真的熬成没人要的老姑娘吧？杨娃娃想到这里，心里有点害怕，她的人生规划可没有一项是要朝着单身贵族的方向发展的，可是这挑男人不比挑青菜萝卜，一时半会叫她去哪挑个自己满意人家也满意她的好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