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修元忐忑不安地坐在柏向南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翕合着嘴唇等待着他的回应。柏向南跷着二郎腿，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并没有要发表任何言论的表示。这一下左修元显得更加局促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到底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得心慌意乱地掉转过头，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四处张望着。

“你看什么？”柏向南把抽剩的半截烟掐灭在紫水晶制成的烟灰缸里，挑着眉头盯着他淡淡地说：“没什么好看的。你刚才说什么？温瑜瑜说牛允陶最近都干了什么？”

左修元连忙把头掉过头，郑重其事地摊了摊手，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温瑜瑜说牛允陶这次回来就是要跟柏书记您决一死战，他还记着二十年前的仇，发狠说要把您连根拔起，要让您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边说边偷眼看了面色凝重的柏向南一眼，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他不高兴了。

“你接着说下去。”柏向南漠无表情地盯着他说。

“温瑜瑜还说，牛允陶好像跟什么叫路惠明的，还有个叫曲鹏举的人勾结在一起，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整死您，不，是整倒您，他们每天都在密谋，牛允陶还给省纪委信访办寄去了一大撂举报您的材料，好像已经引起纪委的高度重视了。”

“路惠明？曲鹏举？”柏向南不无蔑视地眺望着落地窗对面的罗原江，意味深长地说：“就凭这几个脓包？他牛允陶也太不自量力了！”边说边绷直手掌狠狠拍在茶几桌面上，“尽管让他们来好了！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双灭一双！来得越多越好，我倒想睁大眼睛看清楚罗原这个世界，看还有谁成心跟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过不去？谁要是跟罗原的建设过不去，我就叫谁下地狱！”

“柏书记……”左修元赔着小心说：“我听说省纪委那边有人还不死心，私底下还在调查林雪微和您的事，听说咱们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苏明也和他们勾结在一起，苏明现在就等着飞跃公司的冷水云一从东南亚回来就对他来个瓮中捉鳖呢。”

“瓮中捉鳖？”柏向南冷笑着，“苏明是个什么东西？他敢？飞跃公司的事不是查清楚了吗？帐面上一点问题也没有，纪委乱糟糟地忙了一通无功而返，他一个个小小的刑警队长又能搞出什么花样？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他们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柏书记，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着点好。我听温瑜瑜说，那个路惠明正在运用他所能动用的所有关系要来对付您，听说他最近跟很多官面上的人都有接触，不可不妨啊！”

“路惠明那个小泥鳅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柏向南不屑地说：“二十年前，他只是天上人间百货商场的一个小经理，现在更是什么都不是，他拿什么来跟我斗？这些人真是不自量力，难道就不懂什么叫拿鸡蛋硬要往石头上碰的后果吗？”

左修元瞥着柏向南，“温瑜瑜说牛允陶在家里对路惠明破口大骂，好像对路惠明有很多不满，我看咱们是不是可以把路惠明争取过来？”

“路惠明？”

“嗯。”左修元点着头，“温瑜瑜毕竟是女流之辈，很多事情她都不懂，而且她也不方便总是往牛家跑，可路惠明就不同了，他是牛允陶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让他帮咱们打探消息不是更稳妥吗？”

“你也说了，路惠明是牛允陶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怎么可能倒向我这边？再说他和牛允陶一样，都记着我当年的仇，二十年都没忘了，他是不会临阵倒戈的。”

“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路惠明现在什么都不是，我看他跟着牛允陶起哄无非是被姓牛的硬拉硬拽上的，不然他有什么理由跟胆量跟柏书记您作对？牛允陶可以给他钱，难道我们就不能用钱堵住他的嘴？他跟牛允陶那头老倔驴不一样，温瑜瑜说她在牛家见过姓路的两次，长就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您说这种人他能心甘情愿地跟着牛允陶找死吗？”

“你肯定路惠明有可能成为我们自己人？”柏向南沉思着，忽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左修元，“你有把握？”

“您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左修元轻轻笑着，“别的我不敢保证，可要说服像路惠明那样的人前来替柏书记您效劳，我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嗯，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不过千万要小心，要做得隐秘，不能让牛允陶发现。”

“这个我明白。”左修元重重点着头。柏向南又交待了他一些事，他才起身离开了周宁会所。

“牛允陶啊牛允陶，你这头老驴，看我不把你皮扒下来熬成东阿阿胶！”柏向南目送左修元离开，挑着眉头，紧咬着嘴唇，一巴掌响亮地拍在茶几上，把上面摆放着的茶杯都震掉到地板上。

马小明听到响声，从里间走出来，刚要俯身去拾茶杯，柏向南立即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把关着曹惜蕊的那间房门打开。惜蕊披头散发地站在柏向南对面，不无蔑视地瞪着他，始终不苟言笑，目光里喷射出无尽的怒火，仿佛要透过柏向南的皮囊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你这么看着我干吗？”柏向南无所谓地笑笑，朝她摆了摆手，“来，坐下，咱们坐下聊。”

“呸！”惜蕊朝着他的脸狠狠唾了一口，“你这个垃圾，我才不会跟你聊些什么呢！”一仰脖子，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胡安在哪里？”

“胡安？”柏向南瞪着她哈哈大笑着，“你还管他在哪里做什么？他已经把你送给我了，你还想着他？”

“说，胡安在哪里？”惜蕊含着委屈，把声调提高了八度，近乎咆哮地质问着。

“是他把你送给我的，我管他在哪里？”柏向南摇头晃脑地睃着她在灯光的映衬下因委屈而显得更加柔和的面庞，半眯着眼长吁一口气说：“他还能在哪里？在大华剧院开他的演唱会呗！”

“我找他去！”惜蕊憋了半天才从嘴里丢出这句话，随即疯了似地朝门口冲去。但很快她就被马小明拦了回来。马小明把她推倒在柏向南对面的沙发上，凶神恶煞似地瞪着她，那双喷火的眼睛显然是在警告她不许再轻举妄动。

柏向南朝马小明使个眼色，示意他离开，才坐直身子轻轻瞟着趴伏在沙发上小声抽泣着的惜蕊，“好了，这会伤心还有什么用？胡安对你不好，不还有我吗？我说了我会永远对你好的，你都忘了吗？”

惜蕊的肩一耸一耸的，此时她已经没有了回击的余力，只能用哭泣和泪水来抵抗她的不满与愤懑。

“你别死心眼了好不好？胡安有什么好的，他不就是一个卖唱的戏子？唱一辈子又能有什么出息，不就是供人娱乐的吗？你再看看我，要什么有什么，地位、金钱、名誉、面子，哪一样我满足不了你的？跟着我，总强过跟着他好百倍千倍吧？”

惜蕊仍然伏在沙发上，背对着他抽泣着。

“你想开点，我们已经有了那种关系，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柏向南起身踱到惜蕊身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心里不会在惦记肖云浦吧？”

听到这句话，惜蕊终于抑制不住地掉转过身子，目光如炬地瞪着柏向南，愤懑地问着他，“你到底是谁？你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柏向南倒没因为她的歇斯底里而发怒，相反，他笑得更加从容，“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反正迟早你也是要知道的。我叫柏向南，是这座城市的父母官，也就是说，在罗原，我的权力最大，你说，你跟了我是不是比跟了胡安强？当然，比跟了肖云浦也要强！”

“你！”惜蕊浑身一颤，她再也找不出任何语句来辱骂眼前这个衣冠禽兽。柏向南的话证实了她从那张照片上猜测出的信息，谷子强和张玉都曾给她讲过柏向南干过的那些令人不耻的勾当，她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在他面前，一切的愤怒和反抗都是徒劳和无益的，于是她改变了策略，轻轻抬起头问他：“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