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陡峭。许江城还处在支离破碎的寒冷的笼罩之下。庞瑞华在医院里养病着实不舒心，成天担忧着罗原的事，既怕处理不当得罪了罗书记，又怕工作组的调查干扰了罗原的经济建设，把谷子强恨得牙根痒痒，可双规林雪微的决定又是高扬联合党委人大代表开会后形成的决议，一时半会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让程飞把工作组带回来，只能不断给谷子强施加压力，迫使他放弃继续在罗原搞调查。

就在庞瑞华气得九窍生烟之际，谷子强的儿子谷小毛又被不明来历的匪徒绑了票，这让整个调查显得更加扑逆迷离。谷子强虽然没有明言儿子的失踪和柏向南那伙人有关，可从他犀利的眼神中，庞瑞华敏感地捕捉到他内心质问的语言，只得把一口气憋回肚里，暂且听由他们继续在罗原审查林雪微。可柏向南那边也是动作不断，三天两头让柳江南组织群众到工作组所在的梅岭招待所聚众闹事，把苏小海的自杀说成是被工作组迫害所致，更把林雪微形容成一个可敬可爱的人民公仆，竭力要求工作组放人并作出反省。

罗书记也给庞瑞华打来了电话。在电话中说自己对柏向南还是了解的，纵使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会干出工作组说的那些事来，要求庞瑞华立即安抚工作组，不要再任由他们固执己见地对莫须有的事情刨根问底，从而影响到柏向南的工作以及罗原的经济建设。庞瑞华何尝不是这样想，其实柏向南到底有没有巨大的经济问题他并不甚明了，但他知道官场上有官场上的潜规则，有时碍于人情世故吃了拿了别人的事也是时常有的，可非要把这上升到腐败贪污的政治纲线上未免就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全中国这么大，谁敢保证说每个官员从上任伊始直到下任离休都是一清二白的呢？很多时候并不是当官的想要受贿纳贿，比如说某市要引进一笔巨额外资，投资人生怕招标不成功，私下里做些小动作对某些官员进行适当的情感投资也早都是司空见惯的，人嘛，毕竟是生活在交际的世界圈里，有时你不想要不想拿，没准对方就会担心你不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或者压根就不想通过他的项目，所以当领导的也头疼，拿吧，这事可大可小，小了说是人情往来，大了就要被说成贪污受贿；不拿吧，又怕对方误会，误会倒也事小，就怕对方因此不肯把钱投进来，到时候不是因小失大吗？所以，当官的也不好当，干什么都得权衡利弊，想要保持自身的一清二白就又可能丧失掉引进外资的机会，可眼下全国各地都以经济建设为轴心，大家看重的都是经济发展，都是各种各样的数据指标，要升官，最直观的业绩并不是你有多么廉洁，而是你在自己的官阶上做了多大的业绩，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怎样的发展，给这座城市的企业和老百姓带来了哪些实惠和好处。庞瑞华比谁心里都明白，柏向南对罗原市乃至东华省的经济建设是功不可没的，就凭他每年交出的经济达标指数，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轻易动弹他，要知道，处理柏向南并不是难事，可处理完他，谁能保证在罗原的地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柏向南？再说，处理完柏向南，势必会造成罗原官商两界的大震荡，到时候经济肯定会受到影响，甚至是剧烈滑坡，那么自己又拿什么业绩去面对上级领导对自己的政治评审呢？

庞瑞华倒没有更大的政治野心。六十多岁了，从最基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爬到省委书记的位置上，他已经相当满足，根本就没想过要更上一层楼，锦上添花什么的。他只想在自己的任期间好好维持好东华省的和平稳定大局，并在这个局势上积极引导全省的经济建设向下一个飞黄腾达的目标奋进，并用这样的成绩作为自己离休时上交给领导过目的答卷就可以了。庞瑞华很明白，下一届省委领导班子改选，自己就该下来了，这个时候自己既没必要得罪一大批人，更没必要引火烧身，柏向南的问题一旦处理不当，就会牵连到很多在位的当权派人士，到时是要一个接着一个处理，还是网开一面放他们过去？都处理了，老百姓自然会拍手称快，可处理完了该找谁来继续领导整个城市的建设？要是都放他们过去了，对工作组对群众都很难交待。他越想越头痛，更把强要出头的谷子强恨了个透，他不明白，这家伙都五十出头了怎么还这么义气用事，为官之道他难道一点都没有揣摩透吗？本来他想借着罗原群众闹事给工作组一个台阶下，可谷子强偏偏不领他这个情，非要一查到底，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查出林雪微的具体问题，他因为谷小毛被绑架的事自知罗原方面理亏，只得隐忍不发。

可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谷子强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比谁都要拗，决定了的事轻易拉转不回来，更令他气愤的是，这个时候也不能撤了他的职换人；柏向南那边又不消停，不断搬出离休的罗书记替他挡门面，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日子是天天有人给他打电话，天天有人跑来诉苦，搞得他心力交瘁，大叹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躺到医院来养病的好。庞瑞华瞪着空洞的大眼睛盯着屋顶的天花板漫无目的地凝望着，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好办法来应付眼下的麻烦事，尽管自己已经向谷子强下达了半月之内再调查不出任何结果就必须撤回工作组的硬性指令，但谷子强到底肯不肯听他一个躺在病床上的领导的话，他一时还真不好拍这个板。都是那个不知死活的高扬，要不是他帮着谷子强强出头，能发生今天这些事吗？庞瑞华在心里把高扬骂了无数遍，这个老家伙先前已经被挤出东华省的权力中心了，怎么又把他打发了回来？他抬起手，重重敲击着床前的储物柜，高扬啊高扬，你这个老东西不就是痛恨我抢走了你省委书记的位置非要将我的军为难我吗？好，既然你要将我的军，我就坐看你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招？你要搞柏向南和罗原官场，我就非要保护柏向南和罗原官场，你是省长兼第一副书记，我却是省委一把手，我倒要看看是你能斗得过我，还是我能玩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