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惜蕊一直努力想要做个好妻子，但还是不能把丈夫挽留在自己身边。春节才过去十天，胡安就婉转地向她提出马上又要去外地演出的事。

“不是说好了半年之内不接活的吗？你现在又没有跟任何公司续签经纪约了，难道这点自由还不能自己做主？”惜蕊脸上挂不住地瞟着站在床边耷拉着脑袋的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的胡安没好声气地说。

“都是哥们儿盛情邀请我过去，实在不好意思推。而且这次的演出费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不行，说什么这次我也不放你出去！”

“可我已经答应了，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信誉很重要。如果现在推脱，以后谁还请我去唱？”

“那，这次要多长时间？”惜蕊盯着丈夫写满委屈的脸，口气逐渐软了下来。

“这是一个全国巡回演出，大概要——半年时间。”

“什么？半年？”惜蕊有些急了。“胡安，你跟我说实话，在你心里，究竟我重要还是唱歌重要？”

“蕊，我……”

“你别我我我的，要是你觉得唱歌挣钱比妻子重要，你现在可以立马就走，走了就别再回来！”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惜蕊的眼泪夺框而出，“安，你每年在家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两月，我就好像是一个守活寡的。安，我是个女人，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我需要丈夫每天都陪在我身边，更想早点生个孩子，我这点要求过分吗？”

“蕊，我知道这些年很对不住你。可是我也热爱我的事业，只有在唱歌时我才能找到我存在的价值。蕊，我不想被这个社会抛弃，更不想被他遗忘，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失去价值，更害怕孤独。”胡安抱着惜蕊哽咽着说。

“难道你跟我在一起会感到孤独吗？安，难道我还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令你感到不满吗？”

“不，你很好，你知道我不是指你。我十六岁起从乡下出来闯荡，十八岁来北京，干过杂活、端过盘子、修过自行车、当过保安、卖过菜，我真的苦怕了。我怕一旦不再唱了，我又会回到过去，我怕，我真的很怕。”胡安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神，“惜蕊，在这个世上，只有让我唱歌，才能让我有安全感。这一点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体会到。七岁时那场意外的交通事故让我瞬间失去了父母和惟一的妹妹，在大伯家过了九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也受尽了大伯母和堂表兄的冷眼，蕊，你是不能体会到我当时的心情的，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都会从恶梦中惊醒，我怕，我真的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了！

“为了上学，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拣破烂，帮人家拾牛粪，好不容易才念完了高中。我很想上学，那时我的学习成绩很好，本来我已经考上了上海一所很好的大学，可是我付不起学费。我去卖血，去饭店端盘子、刷锅洗碗，可两个月下来才挣了六百块钱还不到，上学自然成了泡影。大伯母见钱眼开，非得逼着我去当村长家的上门女婿，我不干，他跟他几个儿子就把我推进猪圈狠狠打了一顿。实在没办法，十六岁的我从那个没有任何温情可言的家里逃了出来，先到深圳打工，苦干了两年，挣的钱却被别人给骗了，这才辗转来到北京。这以后经历的事你也知道，蕊，我怕呀我怕！”

“安，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这些事？你不是一直跟我说你大伯父一家对你都很好的吗？”惜蕊震惊地望着丈夫，轻轻踱到他面前，伸手搂着他的腰，深情地凝视着他湿润的双眸，安慰着他说：“都过去了，最苦的日子已经熬过来了，你现在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大歌星了，不会再回到从前那种环境了。安，从现在开始，让我陪着你一起把你心里深藏的那些恐惧和不安都赶跑，好吗？”

“蕊，我……”胡安无力地摇着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就是无法赶走这种不安，我需要用歌唱来释放内心的恐惧，只有在舞台上，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才能发现自己的价值，才能切身地体验到这个世界是需要我的，唯有这样，我才不会茫然，才不会害怕，蕊，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我没有怪你。可是安，难道除了不断地在外面演出唱歌，你才有勇气和办法驱赶走内心的心魔吗？为什么不留下来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惜蕊瞪大眼睛紧紧盯着他，“你这是一种心病，我相信，只要你配合医生的治疗，假以时日，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会的，那是我心口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蕊，我爱你，我不想让你为我的过去难过，不想让你整天都看到我痛苦的神情，更不想让你瞧不起我的懦弱。”

“安！”惜蕊满含委屈，一头栽进丈夫怀里，嗫嚅着说：“我知道，我懂你，可是我爱你，我需要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需要你。你知道吗？每天从杂志社忙完回来，我的心里都空荡荡的，要出刊的时候，我经常跟着编辑们熬夜，常常是凌晨三、四点钟才回到家里。我感到很孤独，很寂寞，需要被你拥抱，被你爱抚，可我只能打开VCD听着你的歌，抱着冰凉的枕头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

“蕊，你受的苦我都明白。我欠你的，以后我都加倍地偿还给你。总有一天，我会克服掉心理上的障碍，每天每夜都在家里守着你的。”

“我不要以后，我只要现在。安，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为我破例一次，就算是我对你的考验，好不好？”惜蕊泪眼模糊地盯着胡安。

“蕊，别逼我。我爱你，但也爱我耐以生存的事业。咱们来日方长，你就让我走吧。听话，我每天都会想你的，都会给你打电话。”

“真的不能为我留下来？”惜蕊泪眼模糊地盯着胡安俊朗的面庞，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述的悲哀笼罩了全身，她默默摇着头，任泪水滂沱着双颊，哽咽着说：“知道吗？我们单位还有人以为我到现在还是个大龄单身女青年，他们争先恐后地给我介绍对象，你明白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吗？我明明是个有老公的女人，可却过着没老公的日子，你说我算个什么？你心里除了唱歌就是事业，除了事业就是挣钱，我连自己在你心里究竟排在第几位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当人家老婆会当得这么失败呢？”

“是我不好。蕊，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可这也不是长久的，我再奋斗个一两年，等我们攒足了钱，我就再也不出去唱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