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花 第四部 金钗榴 总第一百九十七章 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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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房檐下到处都挂着形如倒笋的冰柱。小荷花披着青色的长袄紧紧贴在门廊下朝外眺望着,浑身上下都是掩盖不住的冰凉与凄怆。她轻轻咬着嘴唇,蹙着眉头忽地伸出双手等着从屋顶上飘飞下来的雪花,放在嘴边轻轻一吹,看它们飞起飞落,眼角的泪珠早已被凝结在脸上,就连睫毛都变得僵硬起来。从她身后望过去,小芳正在侍候半躺在床上的王夫人喝着汤药,朱妈则耷拉着脑袋紧紧站在小芳身后,双手牢牢抱在一起,一声也不敢吭,生怕自己一说话又会惹得王夫人心里不舒服。
“这药是怎么熬的?”王夫人一边喝一边紧皱着眉头,把药碗轻轻往外一推,“这么苦怎么让人喝?”
“太太!良药苦口利于病!”小芳陪着小心,把手里的药碗又轻轻递到王夫人嘴边,“喝完了您的病也就好得快了。”
“我还要好了做什么?”王夫人抬起胳膊把药碗连同小芳都往后边重重一搡,“说不喝还拿来做什么?”
“太太!”小芳凝重地盯着王夫人,“这可是郝大夫刚刚给您开的新方子,您要是不喝……”
“死了不正好称了你们的心嘛!”王夫人气不打一来地瞥了小芳身后的朱妈一眼,愤愤地说:“拿这么难喝的药给我喝,不是存心想让我早点死吗?”
朱妈听了王夫人的话,身了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掉过头瞥一眼站在门廊下的小荷花,欲言又止。
“你还愣在那儿干吗?”王夫人瞪着小芳,“拿出去!都给我倒了!”
小芳举着药碗左右为难地站在床前,朱妈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就连眉毛、嘴唇、鼻梁都跟着哆嗦了起来。小芳为难地睨着朱妈,一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朱妈只是瞪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芳手里的汤药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突地颤抖着伸过双手想要接过小芳手里的碗,指尖刚刚触碰到碗沿却像被电触了似的连忙缩了回来,从头到脚都颤个不停。
“朱妈,你怎么了这是?”小芳疑惑地盯着朱妈,“是不是受了寒凉?要不你先回去睡一觉,等焐一身汗出来也就好了的。”
“没,没有。”朱妈哆哆嗦嗦地睨着小芳,又迅速掉转过头去盯了王夫人一眼,表情极度痛苦地再转回头来睃着小芳,“要不,就把那药倒了吧。少吃一两期料想也没有大碍的。”
“你们两个还愣在那儿做什么?”王夫人愤然地抬起手使劲敲着床桄,“小芳,叫你把药倒了你聋了是吗?”
“太太让你倒了就倒了吧。”朱妈连忙从小芳手里夺过药碗,一个箭步跑到门廊下就要把那碗药给泼到外边去。
“朱妈,您这是做什么?”小荷花立即转过身,从朱妈手里抢过药碗,轻轻盯着她说,“赦大夫是有名的大夫,他开的药怎么能就这样倒了呢?要是影响了太太的病情,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大少奶奶!”朱妈战战兢兢地盯着她,“兴许这药真的太苦了,既然太太嫌苦让倒了,我们就依了她给倒了吧。”边说边伸出手就要上来抢那只药碗。
“良苦都是苦口的嘛。”小荷花轻轻皱着眉,“这药要不苦,怎么能治病?”遂不理朱妈,端着碗急步走到王夫人床前,蹲着身子又把药碗举到王夫人面前,轻声细语地劝着她说,“娘,郝大夫开的药,您怎么能不把它喝了呢?郝大夫是虎镇最了不得的大夫,他开的药自然与别家不同,您要是嫌苦不喝,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去得了根?”
“太苦了!”王夫人见是小荷花重新端了药过来,心里的火气早就去了一大半,盯着她皱着眉说,“苦得不能进口,才喝一口就想往外边吐,所以才要让小芳端出去倒了的。”
“良苦苦口利于病啊。”小荷花把碗举到她嘴边,哄着她说,“喝了这碗药,您马上就能好起来的。怎么能因为苦就不治病了呢?天芙还等着您好了陪您聊天拉家长,去庙里给家仁祈祷平安呢。”
王夫人无奈,只好紧紧闭了眼睛,重重叹一口气说,“这药是真的苦得不能进口啊!”
“真有那么苦吗?”小荷花把药碗拿回来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拉了拉王夫人的手说,“要不我先替您尝上一口,要是真的像您说的苦得不能入口就把它倒了,要是还能入口,您就一定要喝了的。”边说边举起汤药碗就往自己嘴边送了过去。
“大少奶奶!你不能喝的!”朱妈突地扑上前来,一把拽住小荷花的胳膊,死死盯着她说,“不能喝!你不能喝的!”
“怎么就不能喝了?”小荷花连忙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盯着朱妈。
朱妈皱着眉头,两只手抱在胸前不断的拉扯着衣袖,“您又不是个病人,怎么能随便喝药呢?郝大夫这药是专门针对太太的病开的方子,您要是喝出个好歹来,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我就喝一小口,应该没事的。”
“一小口也不能喝。太太的病又不是轻的,这么重的病症谁知道大夫的方子里都放了什么药!再说是药三分毒,没病的人胡乱吃药吃出好歹的也不在少数,既然太太不愿意喝,我看还是拿出去倒了得了!”说着,边又要过来抢小荷花手里的汤碗。
“你们闹什么闹?”王夫人火了,抬眼紧紧瞪着朱妈没好声气地嚷着,“是不是越发看不得我活在这个世上碍着你们的事了?”边嚷边挣扎着坐起身来,睨一眼小荷花,“天芙,把药碗给我,我自己喝!”
“太太!”朱妈急得泪如雨下地盯着王夫人,“您……”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王夫人狠狠瞪着朱妈,“上回不就跟你说,往后不需要你到我屋里来侍候了吗,你又来做什么?成心想气死我是吗?”
“太太……我……”
“你什么你的?出去!别影响我喝药的心情!”王夫人从小荷花手里接过汤药碗,闭着眼睛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咧着嘴把一个空空荡荡的碗递回到小荷花手里,瞟着朱妈愤愤地说,“以后我喝的药都让小芳在我自己房里熬就好了,用不着整天麻烦你替我熬的!”
“太太!”朱妈泪流满面地盯着喝完汤药的王夫人,忽然感到浑身松软无力,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慌得小荷花连忙扔了空碗,和小芳一起蹲下身来扶她。朱妈此时已是肝肠寸断,双眼紧紧盯着被小荷花扔在地上的汤药碗,内心有如刀割般疼痛难忍,忽地趴倒在地对着床上的王夫人不住地磕头号哭着,“太太,我对不起你!楚英不是人,楚英对不起你啊!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管好这个家,没有服侍好老爷,更没服侍好太太,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见吗?”王夫人半躺在床上,蹙着眉头紧紧闭着眼睛,泪水也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太太!我真的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朱妈浑身打着颤,磕头如捣蒜地哭喊着,“是我一个的罪孽,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老天爷,您为什么要这样惩罚王家,为什么要让别人代替我承受罪责啊?太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二少爷,更对不起出了家的大少爷,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就算我死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能减轻我所犯的罪孽的!”
“你说什么?”王夫人忽地坐直半边身子探过头睁大眼睛瞪着她,“你刚才说什么?大少爷怎么了,什么出家了?出什么家?”
“太太!”朱妈一屁股僵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盯着张大嘴瞪着她的王夫人,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因为一直瞒着她和小荷花两个,这会一下子被王夫人问着,显得六神无主起来。
“朱妈,您说什么?”小荷花连忙蹲下身子扶着朱妈的肩头,“家仁怎么了?您知道家仁在哪儿,是吗?”
“我……”
“您快告诉我啊!”小荷花从朱妈的表情中已经猜到了什么,使劲摇着她的胳膊,“您说啊,您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家仁到底怎么了?他出的什么家?您快点告诉我啊!”
“大少奶奶……大少爷……大少爷他……他……他在杭州……出家……当了和尚了!”
“……”小荷花听了朱妈的话,立即瘫倒着跪到了地上,她拼命摇着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发现朱妈说的话根本就不是真的,可是,她真的没有一点勇气再去辩驳她所想要的真相,整个身子慢慢下滑,直到完全卧倒在地面。“家仁……他在杭州出家?”她犹不相信地颤抖着伸手指着朱妈,“爹突然中风了就是因为听说家仁在杭州出家了,对吗?”
“……”朱妈不置可否地摇着头,又点了点头。
“家仁!”小荷花伸手重重扑打着地面,含了一腔的悲愤,凄凄怆怆地哭叫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出家了呢?为什么?为什么啊?家仁,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小荷花兀自痛心地哭问着,床上的王夫人听到家仁出家和王奉正中风的消息后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一口殷红的鲜血顿时从嘴里喷涌而出,只听到小芳一声凄厉的惨叫,等小荷花和朱妈还过神来时,王夫人已经歪着脑袋顺着床沿重重滚到了地上,满嘴满身都是污血,浑身都是僵硬的,只有两只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好像朝着屋外在眺望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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