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场

时：日  景：马家大院门口

人物：小荷花、五伢子

小荷花手里拿着对联在院门上比划着。

五伢子贴完了厨房门框上的对联，从地上捡起浆糊罐，跟着小荷花跑到院门外边。

五伢子：小姐，我来帮你。

五伢子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头从浆糊罐中掏出一大块粘乎乎浆糊在门上涂着，一边回头冲小荷花挤了挤眼睛，说：

五伢子：这字是你写的？

五伢子把粘了浆糊的手在身上擦了一下，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一张对联，整整齐齐地把它贴在门上，撇着嘴说：

五伢子：真好。你写得真好。

五伢子说着，又伸出手指从浆糊罐中掏出浆糊涂在另一扇大门上，接着从小荷花手里拿过另一副对联，在门上仔仔细细地贴着。有一块地方贴皱了，他又重新轻轻撕下对联，再涂上浆糊，认真而用力地贴着。

五伢子：还差门框上的呢。（看着小荷花傻傻地笑着）：快帮我把门框上的对联拿过来吧。”

小荷花：没有。（花面色黯然地盯着五伢子）：我没写。

五伢子：那赶紧去写啊。你看，你的字写得多好啊！

     陈娟从厅里走了出来。

五伢子看见陈娟从厅里走了出来，连忙掉转过头，双手摊在贴好了的对联上抹了又抹。

五伢子：小姐，这样就平了，您把门框上的也写了，我好给您贴上。

 

第32场（接上场）

时：日  景：马家大院内

人物：小荷花、陈娟、马德阳

小荷花默不作声地走进了院子。陈娟满面笑容地迎了过来。

陈娟（笑着）：天芙，快去帮你爹写完了对子吧。你爹说你的字写得好，还是你写了吧。

小荷花：爹写的字比我好多了。（凝望着那棵高大的皂角树，淡淡地说）：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

马德阳早已站在大厅的门口，探着头盯着小荷花。

马德阳：天芙！快进来接着写吧。大院外的对联你都写了，怎么也得把门框上的也写了吧？别让人家看着大门上一个字体门框上又是另外一个字体，看着多别扭。

 

第33场（接上场）

时：日  景：马家大厅

人物：小荷花、陈娟、马德阳

陈娟含着笑，把小荷花拉进了大厅，让她在铺好了红纸的桌边坐下。

陈娟：你爹一直说你是个小才女，也让娘瞧瞧我们家天芙到底有多能耐。听话，写完了娘给你讲南京的故事。你要高兴的话，娘过了年就带上你到南京好好玩玩。

外面的风穿过院子直接吹到大厅里，吹到小荷花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攥着毛笔的手却刚劲有力地在红纸上写着字。

江如英和陈娟的面孔同时出现在她的肯前。

小荷花瞟了陈娟一眼，重重地把毛笔搁到桌子上。

 

第34场

时：夜  景：马家大厅

人物：小荷花、陈娟、马德阳、马老太太、五伢子

五伢子一边往桌子上摆着菜，一边偷眼瞟着坐在老太太旁边的小荷花。

小荷花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米饭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忽然嚼着了舌头，惊叫了出来。

五伢子有些担心地望着小荷花。

马老太太抬眼扫了五伢子一眼，他连忙转身往厨房走去。

马老太太：咬着舌头了？（和蔼地望着小荷花）：慢着吃慢着吃，又没人跟你抢着吃。

马老太太边说边给虎虎的碗里夹了一块腌鲤鱼肉。

马老太太（瞟着虎虎）：乖孙子，这可是我们虎镇最好吃的腌鲤鱼，尝尝，你在南京可吃不上这美味的。

陈娟看了一眼虎虎，眉头露开舒展的笑容。

陈娟：虎虎，还不快谢谢奶奶！

虎虎傻傻地看了陈娟一眼，又看了老太太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光顾着低头吃鱼了。

马老太太：谢什么谢？咱们是祖孙，一家人还客气个什么劲？

马老太太（也给小荷花夹了一块鱼肉）：来，荷花你也吃。日后出了门可别说你奶奶偏心。

小荷花（低着头）：奶奶！我才不嫁呢。

马老太太：这傻丫头尽说些傻话！（举起手中的酒杯）：来，咱们一家子干上一杯！好不容易都凑齐了，可得好好喝上一通！

马德阳和陈娟都举起了面前的杯子。

小荷花和虎虎也怯怯地拿起了手中的杯子。

大家在老太太的号召下，都仰起了脖子。

小荷花平时从来不喝酒的，老太太给她准备了甜米酒，可酒到喉咙还是把她呛了个够。

马老太太（看着她笑着）：瞧你，这米酒也能把你呛成这样？虎虎才三岁大点，你看他，男孩子就是比女孩子强。

小荷花瞥了虎虎一眼，他喝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白酒。

小荷花的脸憋得通红，端起米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陈娟：都是他爸给惯的。才两岁的时候，德阳就教他喝酒。（拿开虎虎面前的酒杯，把剩下的酒倒进马德阳的酒杯里）：德阳说，怕他长大了不会喝酒，自己也没酒喝。

马老太太：你倒给德阳干吗？（喜笑颜开地盯着虎虎）：你让他喝嘛，小老爷们，喝点白酒算什么？你爹年轻的时候能喝一罐子呢！马家兴旺的时候你们可没见过，连德阳都没见过。那会还是清朝，马家大得能盖几十座大戏院，如今这左邻右舍住着的院子，咱们院后的池塘，还有镇政府的办公楼，那可都是马家的院落。当年你们的爹娶我的时候，大家使劲地灌他酒，那一回他喝了起码有两罐子的量！

马德阳（笑着看着陈娟）：娘又在扯那些陈年烂芝麻的事情呢。你要是跟我娘处久了，她准天天没完没了地跟你唠叨那些陈年旧事儿。

马老太太：什么叫陈年烂芝麻？你是没赶上马家好的时候，你要赶上了，你也要眼馋。（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白酒）：现如今马家是败落了，连个像样的酒也喝不上了。想当年，你爹和你爷爷他们喝的都是什么酒？那可都是上御供的酒啊！

马德阳：什么败落不败落了，您儿子我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吗？（也自个喝了一口）：当着国民党的官儿，吃着国民党的俸禄，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荷花看了马德阳一眼，抬眼又看见了院外的皂角树。

她的视线转移到陈娟的脸上。

陈娟的确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一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小荷花（盯着陈娟看着，忽然冲着她爹说了一句）：当国民党的官当然没有做清朝的官强！至少在那时候，以我们家的家底，男人倒是可以三妻四妾的！

小荷花说完，丢下饭碗，跑到院外皂角树下去了。

马德阳与陈娟面面相觑。

 

第35场

时：夜  景：马家大院/厨房院门口

人物：小荷花、保娘、五伢子、马平

外面的冷风吹在小荷花脸上，冰结了她脸上流淌的泪水。

小荷花抬头盯着皂角树，好像在找寻皂角树上的喜鹊，可怎么也听不到它们的叫声。

五伢子隔着厨房的门帘远远望着树下的小荷花，他想出去把她叫进来，却被他娘保娘一把抓住了手。

马平（板着脸看着五伢子）：东家们的事你少管。

保娘把儿子拽到板凳上坐下，一家三口重新坐在那张简易的小木桌上吃着年夜饭。

 

第36场

时：夜  景：厨房院门口

人物：保娘、五伢子、马平

保娘（叹着气）：也不知道你四个姐姐都怎么样了？她们一个个地都嫁得远，多少年头才能回来一次，你爹和我就指望着你养老送终了。

五伢子：大年三十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五伢子隔着帘子冲皂角树下张望着。

马平放下手中的筷子，左手托着酒碗，右手伸出去揪住五伢子的耳朵。

马平：我们是什么人？要本份，你懂吗？

五伢子（气恼地瞪了马平一眼）：天天说的就是这几句话，烦不烦啊？

保娘（心平气和地）：你爹这是为你好。我们只是马家的下人。下人就要守下人的本份。

五伢子：可是荷花在外边会被冻坏的。

马平（狠狠瞪着他）：什么荷花不荷花的？小姐的名字是你可以乱叫的吗？过了年你就十七了，小姐也十五了，你们都大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天天疯在一块了。

五伢子（不解地望着他爹）：为什么？

马平：没有为什么。喝你的酒。

马平端起酒碗，大口喝了起来。

五伢子也跟着举起自己跟前的酒碗，一仰脖子，把碗喝了个底朝天。

老太太叫着“荷花”的声音透着院子传进了厨房。

五伢子听着老太太把小荷花叫进了大厅，才如释重负地夹了一块肥肉，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马平和保娘同进睁大眼睛看着儿子，他们心里多了一层解不开的担忧。

 

第37场

时：夜  景：马家大厅内

人物：小荷花、马老太太、马平

马老太太（轻声责怪着）：大冷天的你跑到树底下干嘛？你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年夜饭你也不让人吃得省心些？（一边说，一边将小荷花轻轻按在椅子上坐下）喝点酒，先压压寒。

陈娟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小荷花的饭碗里。

陈娟：吃吧，这可是我在厨房里教保娘做的。你肯定没吃过，特别好吃。

小荷花低着头，把肉拣到碗的一边，端着碗挑着米饭拨进口里。

马德阳：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有些不高兴地问她）：从小就这坏毛病，大年夜的你哭丧着脸给谁看那？皂角树有什么好看的，饭不吃你跑去看它干嘛？

小荷花：我想我娘了！（突然放下手中的碗，重重地搁在桌上）：我娘就是吊死在那棵皂角树上的！

大厅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笼上了一层大雾，围坐在八仙桌上的一家人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孔，那雾继续在整个大厅里弥漫，直到睁大眼睛你都看不见所有的事物。

伴随着让人无法辨清事物的大雾，每个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霾，有一种揪心的凉迅速在他们身上铺散开来。

小荷花（重复着她刚才所说的话）：我想我娘了，我娘还没有吃年夜饭呢！

马德阳：你说什么？

马德阳的一声厉叫划破了寂静的长空，他的叫声化开了蒙在所有人脸上、心上的雾花，所有人的面孔都清晰地展露出来。

小荷花看到她爹凶神恶煞般地站了起来，他正狠狠地瞪着她看。

小荷花：我说我想我娘了。（看着马老太太）：奶奶，我娘还没有吃饭呢。我要给我娘上供桌了。

马老太太：不是要等到我们都吃过了才给你娘上供桌的吗？（不解地盯着她冷若冰霜的脸）：等吃完了，奶奶陪你一块上供桌。

小荷花：那是以前的规矩。我今天想让我娘跟大家一块上桌吃饭。

小荷花说着，走到仙人柜面前，将她的画像捧在手里，缓缓走到桌边。

马德阳：把它送回去！你把它送回去！

马德阳怒了，他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指着小荷花厉声叫唤着。

马德阳：你听没听到？听没听到？

小荷花（毫不示弱）我娘也是你的太太，她为什么就没有资格和我们一块上桌吃饭？虽然她已经死了，但谁也不能改变她是马家的媳妇这一铁定的事实！

小荷花把她娘的画像捧在手里，轻轻搁在桌上，紧紧挨着马老太太坐下。

马德阳（打着哆嗦）：逆女！你！你成心是不是？

小荷花：娘，我们吃饭吧！

小荷花眼里噙着泪花，她勇敢地不让它们流出来。转过头，看着马老太太说：小荷花：奶奶，您吃饭吧。就像从前一样，各吃各的饭。

马德阳的拳头已经捏起来了。

虎虎吓得哭着扑进了陈娟怀里。

陈娟一边哄着虎虎，一边木然地看着马德阳，看着小荷花，又看了看惊愕万分的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什么话也没说。

陈娟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

马老太太：吃饭吧。（抬眼望着马德阳）：把你的拳头放下，坐下吃饭——虎虎，别怕，快出来吃饭。你爹不是吃人的老虎，他不会吃人的。

 

第38场

时：夜  景：马家厨房

人物：五伢子、保娘、马平

大厅里的急风骤雨早就传到了厨房里。

五伢子担心小荷花会挨她爹打，几次想要冲出去都被保娘给死死拽住了衣襟。

保娘：你出去算哪一出？（语重心长地望着他）：小姐就算被老爷打死了，那不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在吗？就算老太太和太太都不管了，老子要打女儿，也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管啊！

五伢子（喘着浊气）：我不管。我不能看着小姐挨打！谁要敢打小姐我就跟谁拼命。

马平：傻儿子啊！（叹着气，抓过他的手，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又看）五伢子，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出你会有个飞黄腾达的命。生来就是一个贱种，哪来那么多想念呢？

保娘：你骂谁贱啊？

保娘笑着瞟了马平一眼，轻轻捏了他胳膊一下，嗫嚅着说：

保娘：老不死的，谁比谁不贱啊？

马平（叹着气）：我是说我自己贱。谁让咱们是下人。下人就有下人的命。五伢子，我可告诉你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跟小姐混在一起。你要再跟小姐混在一起，我非打折了你腿不可。

五伢子：凭什么啊？就凭你在马家当了几十年的奴才？

五伢子抓起一块鸡腿胡乱往嘴里塞去。

马平：我是奴才，你也是！

马平把五伢子嘴里的鸡腿拉出来。

马平：你今天要不当着你娘和我的面发个誓，这鸡腿你就别吃了。

五伢子听到大厅里有摔碗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得令人心悸，紧接着又听到椅子重重被甩在地上的声响。

虎虎的哭声再次响彻大院，跟着就听到小荷花尖锐的哭喊声。

五伢子不顾他爹娘的拉扯，非要到大厅那边去不可。保娘使出浑身的力气拉住他，灰着脸说：

保娘：要去也得带着芋头过去！……

保娘把刚炖好的芋头汤满满盛了一大盆子，交到五伢子手里，冲他递了个眼色。

保娘：快去快回，别让你爹和我操心了。

五伢子点着头，也顾不得刚出锅的芋头烫得厉害，撩开帘子，就去了大厅。

 

第39场

时：夜  景：马家大厅内

人物：五伢子、小荷花、马老太太、马德阳、陈娟、马小虎

五伢子端着芋头汤，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着：

五伢子：芋头汤来了！恭喜老太太老爷太太小姐少爷来年遇好人罗！

五伢子把芋头汤放到桌上摆好，一眼瞥见马德阳正举着被砸断了腿的椅背，做出要砸向小荷花的架势。

马老太太用身体挡着小荷花，浑身打着颤。

马老太太：马德阳，谁给你的胆子？你说，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手打我亲亲的孙女？

小荷花手里死死拽着她娘江如英的照片，嘴里嘟囔着：

小荷花：我娘饿了，我娘要吃饭。

马德阳：娘，你让开！你别护着她，看我今天不揍死她！

小荷花狠狠地瞪着站在一边的陈娟。

陈娟感觉到她的目光有如一道冰冷的寒光刺在她心口，连忙避开她的目光。

陈娟的脑袋犹如炸油的滚锅，马德阳瞟着她，手中的椅子还是紧紧抓在手中。五伢子担心地看着被老太太藏在身后的小荷花，他担心老爷手中的椅子会飞过老太太的头顶砸到小荷花头上去。想着这些，他下意识地走到老太太跟前，自然地与老太太组成一道保护屏障，挡在小荷花前面。

五伢子：老太太、老爷、太太、小姐，芋头汤来了，大家趁热吃吧！

马德阳（红着眼）：五伢子，你给我让开！要不我连你一块砸了！

五伢子一边用着挡着脑袋，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小荷花：

五伢子：大家快趁热喝芋头汤吧。要不凉了就不好喝了。

五伢子的话音刚落，随着“哐当”一声响，马德阳手中的椅背已冲他的脑袋上砸了过来。

五伢子顿时倒在了地上，血水顺着头顶流了出来。

五伢子伸手一摸，沾了满手的鲜血，可还是回过头冲小荷花甜甜地笑着。

五伢子：小姐，快请老太太、老爷太太喝芋头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