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姐姐！”小荷花半跪着趴在马春床边小声地抽泣着喊着她的名字。保娘和腊梅都慢慢退到了外屋，只留下小荷花一个人呆在内屋陪着马春。马春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勉强睁开眼睛轻轻瞟着小荷花，极其困难地从嘴里吐出“大小姐！”三个字。

“春姐姐！”小荷花紧紧攥着马春冰凉的手，那种透心的凉意直沁她的肺腑。尽管房里已经升起了十几个暖炉，可身上裹了几重厚厚被子的马春仍然浑身打着颤，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更是起了层层鸡皮疙瘩。“你怎么了，春姐姐？”小荷花心痛地盯着花容尽失的马春，轻轻揉着她冰凉的手，恨不能把自己全身的温度都渗透到她身上，可不管她如何努力，马春身上仍然没有一丝暖意，就连从嘴里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冷冰冷的。

“大小姐！”马春挣扎着抬起头紧紧盯了小荷花一眼，试图坐起身来跟她说话，但最终还是因为身体虚脱滑了下去。

“你不要动。”小荷花连忙扶马春重新躺好，关切地盯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孔，心疼有如刀割地说：“不能说话你就不要说。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韩家的人都已经走了，他们不会再来抓你回去了的。”

“大小姐！我……”马春使出浑身的气力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小荷花的手臂，“我死了之后……不要让……让他们把我带回去……我……对不起……对不起你三姐夫……我……没有脸……同他合葬……”

“春姐姐！”小荷花哽咽着拉着马春的手，“我的好姐姐，求求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求求你了！”小荷花抓起马春的手放到自己嘴边，猛地对着她的手吹着热气，“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我对不起……你三姐夫……”马春痛苦地摇着头，“他们说得没错……我是一个不贞的女人……我和劳五确实是……”

小荷花瞪大双眼盯着满面憔悴的马春，仿佛听错了一般，迷惘地瞪着她的眼睛，“春姐姐……”

“是劳五让我在你……三……三姐夫药里下毒，……可我……没有……我没有……大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没有下毒……”

“春姐姐！”小荷花把马春的手攥得更紧，马春的声息越来越微弱，她不得不把头俯下来紧紧挨着马春的枕畔，倾听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你三姐夫他……他一直都有病……所以我就和县里的私塾先生劳五……好上了，我对不住老韩家的人……我没有脸面再回到老韩家去……大小姐，我自知是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死后……更不配葬在马家墓园，就求你把我葬在马家祖坟地旁边……让我永远都守着老太太、老爷，还有太太……”

“不！你不会死的！”小荷花的头紧紧倚在马春头边，“春姐姐，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好不了了！”马春泪眼模糊地盯着小荷花，“我死了以后，老韩家的人势必不会罢休，他们肯定会跟马家闹事……大小姐……你可一定要……要沉住气……这事不是那么简单，肯定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撺掇了他们来的——马家现在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能挽救马家大宅的也只有大小姐你了！”

“春姐姐，我不许你再说不吉利的话！”小荷花悲伤难禁地抚着马春凌乱的头发，“你不会有事的，我再去给你拿被子，再多加几床被子，出一身汗，你就会好起来的！”

“没用了的。”马春使劲浑身的气力一把拽住意欲转身去拿被子的小荷花，嗫嚅着嘴唇说：“我的身体我了解，大小姐……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留在这儿……陪我再多说会话……好不好……”

“春姐姐！”小荷花一下子俯伏在马春身上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白天还生龙活虎的春姐姐居然就要离开她了，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灾难接二连三地发生在她身边？为什么又有一个她生命里最亲近的人就要离开她了呢？她努力说服自己相信春姐姐会好起来的，可刚才陈娟告诉她的大夫的话和眼前春姐姐的状况都令她显得非常不自信，难道这就是她们马家大宅的宿命，老天爷注定要她看着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自己，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体会人间最极致的痛苦和悲伤吗？

“大小姐……”马春再次挣扎着要坐起身，艰难地举起手捋着小荷花的头发，“你是我们马家的希望……是我们马家的未来……春姐姐走了以后，你可一定要努力撑起这个家来啊！”

小荷花丧魂落魄地摇着头，紧紧咬着嘴唇瞪着气息越来越弱的马春，泪水和心痛已经不足以说明她此时此刻的悲伤程度。她和五伢子都是春姐姐看着长大的，奶奶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春姐姐是马平四个女儿中将来最有福气的一个，难道死亡就是春姐姐等来的福气吗？

“我走了……大小姐……你要好自珍重……”马春望着小荷花，脸上忽然现出了欣慰的笑容。小荷花紧紧凝视着她的面孔，忽地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马春的手慢慢滑了下去。“春姐姐！”小荷花心里打了一个激泠，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的全身，她感到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连忙扑在马春身上扑着打着叫着，可就这一瞬间，马春最终紧紧闭上了双眼，刚才还朝她这边仰望着的头也逐渐朝着床里头歪了过去。

“春姐姐！”小荷花呆呆地扑在马春身上，翻着她逐渐僵硬的身体，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头便栽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