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轻轻抚着小荷花的肩，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什么也别说，让她主动发泄出来。等她发泄完情绪，自然会冷静下来，也就能慢慢听彩凤说下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小荷花的眼泪扑漱掉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大前天夜里。二月二号。怡和洋行让他到闸北取一批存贷，我……”

“闸北？”小荷花紧张地盯着彩凤，剧烈摇晃着她的身子，“你说什么？闸北？闸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彩凤嘴里说的是真话吗？她说家仁去闸北替怡和洋行取一批存货，如果是真的，那么家仁岂不是凶多吉少了吗？日本人在闸北杀害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中国人，他们的刀枪无眼，又怎么不会对家仁痛下毒手呢？

“斯蒂夫已经去找了。他找了两天都没找着。今天夜里他又去了，可直到现在也没见他回来……”彩凤尤为难过地说：“那帮日本人简直就是禽兽，虽然斯蒂夫是英国人，但他们要是真的疯狂起来，谁知道会不会对着英国人开枪？”

“天芙！”陈康轻轻喊着天旋地转中的小荷花的名字，瞟着彩凤，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连忙扶着小荷花坐到沙发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劝着她给她打气。“也许家仁躲了起来，日本人再疯狂，也不会杀光所有的中国人。家仁是个好人，耶稣一定会保佑他的。”陈康边说，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相信天主，相信耶稣，他们一定会保佑家仁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陈医生！”小荷花伤痛难禁地一头栽倒在陈康怀里，当听说家仁因为去闸北失踪后，她真的感觉到天就快塌下来了。闸北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日本人攻陷的地区，日本人在那里肆意屠杀中国百姓，要是让家仁碰上他们，那还能有个活路吗？

“我要去闸北！”小荷花忽地从陈康怀里挣脱开来，坚定地冲向门边，尽管她根本就不知道去闸北的路怎么走，但因为牵挂家仁的缘故，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天芙！”陈康连忙拽住要往外冲的小荷花，和彩凤一起把她按坐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地劝着她说：“这大天黑天的你要往哪里走？你就不怕碰上日本人吗？”

“我不怕！”小荷花坚定地瞪着陈康，“我要怕我就不会跑来上海了！求求你，让我去找家仁，不管他死了，还是活着，我都要亲眼看到他才行！”

“你冷静点！”陈康正正盯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小荷花，牢牢按着她的双肩不让她动弹，“你以为去了闸北就能见到家仁吗？错了，闸北现在就是人间地狱，连家仁去了都不能回来，你还能平安地走回来吗？”

“我不管！就算死，我也要和家仁死在一起！”小荷花奋力反抗着陈康，“让我去！让我去！我一定要去闸北找家仁！我一定要去！”

“你那是去送死！”陈康不无激动地瞪着她，“知道吗？每天都有很多良家妇女死在日本鬼子手上，你去了正好成为那群魔鬼的大餐！难道你希望把自己送给日本人任他们随意宰割吗？”

“不！我要见家仁！我要去找家仁！求你了，陈医生，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大道理行不行？我不要听，我不要听的！”小荷花痛苦万分地瘫坐在沙发上，她已经没有了与陈康抗衡的力气，可她的心仍然寄挂着在闸北失踪的家仁身上。如果不让她见到家仁最后一面，她死也不能瞑目的。

“谁告诉你家仁现在就一定还在闸北？”陈康见她有些气馁下来，连忙趁热打铁地劝着，“也许他早就逃了出来，正躲在别的地方不敢回来呢？要是有一天他突然回来了，而却发现你在闸北死于非命，你叫他怎么活，叫他怎么面对因为他死去的你呢？现在一切还都是未知数，彩凤只是说家仁要去闸北取货，但也许他根本就没能进得去闸北地界呢！现在我们做任何的推测都是有可能的，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你这样冒然地涉险，是不是太不理智，太不值得了呢？”

“你是说，家仁……”小荷花泪眼朦胧地盯着陈康，“他没有去闸北？他躲了起来？”

“嗯。”陈康连连点着头，“或许他知道不好向怡和洋行那帮英国人交待，所以就先躲了起来，等战事过后再回来也是大有可能的啊。”

“那么他也有可能已经回到虎镇了，是吗？”小荷花充满幻想地看着陈康，她真的很希望家仁已经回了虎镇，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痛苦难过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冲刷着她俏丽的面庞，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的一切了。

“我先给你端盆洗脸水来，先洗把脸，然后到楼上，我陪你一起睡，等到天亮了，我们再一起出去打听家仁的消息，好吗？”彩凤轻轻走到小荷花身边，哽咽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可上海真的已经不太平了，就连一直在夜总会唱歌的玫瑰小姐也失踪不见了。从昨天晚上出去唱歌，到现在还都没有回来呢。”

“玫瑰！”小荷花紧紧盯着彩凤，眼前不禁掠过浓妆艳抹的玫瑰的面容。“她也失踪了吗？”她的心再一次揪得紧紧的，为什么？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要碰到各种各样的灾难呢？

(注：本段是早前就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