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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夏姬御兰记(宫廷历史小说) |
墨翟放眼望去,岸沚依旧美艳照人,只是消瘦了不少,只见她轻移莲步,走近丑女人身边,代公明仪讨情道:“桂姨娘,今天就饶了他这顿打吧,您先回屋歇着,我自有话对他说。”
桂姨娘是个识趣的,拎着木棍回屋去了。公明仪见是岸沚肯出来相见,并为他讨情,心内不知有多感动,鼻子一酸,流出许多泪来,匍匐于她身前,哽咽着求道:“岸沚,你原谅我吧。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这一辈子就都不起来了,从前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改,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心的,一定……”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雪燕与墨祺一起将史夫子和墨翟送上了远去的大道。
怀着再见上岸沚一面的急切心情,墨翟这次离家似乎没有太多的留恋,对这个家也不再依依不舍。踏出家门的他好像一只逃出牢笼,获得自由的飞鸟,如释重负地随着史夫子欢快地往曲阜而去。此刻的他没有过多地考虑其他的问题,他只想尽快见上岸沚一面,似乎他此次离家的惟一目的就是为了见到心上人。想着自已很快就能见到岸沚,他的心中充满了阳光,眼前山峦叠翠,流水潺潺,鸟语花香,蜒蝶争艳,到处阳光明媚,景色宜人,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惟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像高空中的由飞翔的鸟儿一样插上双翅,迅速飞到岸沚的身边。
史夫子没有对墨翟食言。回到曲阜后,他即刻安排了墨翟悄悄地前往岸沚寄居之所附近,让他在暗中偷偷见上岸沚一面。岸沚所寄居的是一位穷亲戚家中,没有高门大院,房屋四周都直接与外界相连,只有屋前围了一圈竹篱笆,所以只要岸沚从房中出来,墨翟便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房屋左近一丈开外有几个大草堆,为了防止别人看见他,他便掩身在草堆之后,远远地注视着篱笆院内的动静,等待着岸沚的出现。他去的时候天还未亮,好不容易守候到清晨,听到门响,立即引起了他注意力的集中,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扇早已剥漆的矮门,似乎早已看穿门内的人就是岸沚。但随着门的大开,他的那份期盼的激动之情却立刻被垂头丧气与失望所代替,好像浑身上下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了心底,原来他所见到的人并非自己期盼已久的岸沚,而是一个满脸大麻子的矮胖女人,那个丑女从在篱笆院里走了一圈,东张张、西望望,看不出她到底在干什么,一会儿又回身进屋,“扑”地一声紧紧将门关上。这一下可急死了墨翟,原以为门开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岸沚,没料到却出来个丑女人,随即又回身将门关了,怎么不令急欲见上岸沚一面的他心急如燎呢?急归急,因为与史夫子有言在先,他不能冒然前去敲门与岸沚相见,只好耐住性子继续等下去。这一等就等到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可屋内却始终不见了动静,正急时,忽地从他身后传来阵阵马蹄之声,且越来越近,为怕人发现自己,墨翟掀开草堆,将整个身子藏到了里面。
马蹄声在草堆附近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在附近敲门的声音,继而又好像听到有人正叫唤着岸沚的名字,但又听得不太清楚。墨翟心中好生疑惑,悄悄从草堆中钻出半个脸好奇地冲屋边定睛望去。这一望可让他惊异万分,原来果真有一人正在门外敲门,叫唤岸沚,而且那个人正是岸沚的丈夫公明仪。公明仪显然是来向岸沚负荆请罪的,只见他双眉紧锁,满面惆怅,一个劲地在门外说尽好话,恳求岸沚跟他回去。可屋里就是没人应他。
“岸沚!”公明仪忽然一头跪在门外,神情沮丧地乞求道:“过去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那样的。可是你也明白,我的确是真心爱你的,我不能没有你的。你就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求尔你了……”
墨翟万万没想到公明仪会跪求岸沚原谅,看到他为了岸沚竟然放下男人的自尊跪求她,墨翟的内非常震撼,也深深体会到公明仪对岸沚的用情之深,并被他的一片痴心所感动,倾刻间把这些日子因他对岸沚的伤害而产生的怨怒都化为了乌有。这个时候,在他心中产生的更多的是对公明仪的同情与愧疚,对于这个渴望爱却得不到真爱的男人,墨翟深深觉得是自己伤害了他,破坏了他的幸福,从而使他倍受情感的折磨,并认为自己才是制造了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怪怨他伤害了岸沚。相反,他很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作出的错误决定,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去跟公明仪争岸沚,更不会轻易地将心爱的人拱手让人,造成数人至今不可弥合的伤痛。
就在墨翟心潮迭起之时,公明仪依然长跪门前不起,苦苦哀求岸沚原谅自己,保证不再做出伤她心的事,发誓做个好丈夫,字字诚恳,句句情切,听来莫不让人同情感动,不由得屋内不肯开门。那门开时,内中走出的却又是先前那个丑女人,只见她风风火火地跑到公明仪身边,叉着两腿,一手撑腰,一手指着他的脸,瞎咧咧地骂道:“你这个不识相的冤家,我一个孤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竟惹了你这个骚贱,隔三叉五地就来这儿叫唤!老娘可告诉你,若再在这里纠缠不清,立刻拿了你去见官说你引诱孀孤,看不把你往死里整!”
公明仪不管老婆子如何瞎骂,他一心只要见上岸沚,冲着她连磕几个响头求道:“大婶,我求求您,您就网开一面,劝岸沚与我见上一面。您的恩德,小生永生不忘,来世做年做马也要报答您的。”
“去,别竟拣好听的哄我。”丑女人整了整衣服上的皱褶,没好声气地道:“什么岸沚燕子的,乱七八糟的,早就跟你说过我这儿没有岸沚,只有我桂姨娘孤孀一个。没想到我年纪一大把了,魅力还是不减当年,竟惹了你们的些花花肠子想来拈花惹草!我可告诉你,桂姨娘可不是那种不要脸,没廉耻的女人,当心惹怒了我,打断你的狗腿。还不快滚!”丑女人说着,转身找来一根木棍,举着便要向公明仪打来。
“您打死我吧,大婶!”公明仪心痛地道:“见不到岸沚,得不到她的原谅,那活着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痛快,也不用再这么伤心。”
“咦,你这个臭小子!我看你是成心赖着不走了,是吧?那好,我这就打折了你的腿,看你还来不来烦人?”丑女人恶狠狠地骂着,咬着两排大黄牙,绷紧了一张紫猪脸,真的举起了木棍朝着他身上乱揍过去。她原想吓唬吓唬他,没料他铁了心要受她的棍打,一些都没有躲避,任由棍棒加身,倒让丑女人下不了台,只好一个劲地拿棒打他。岂知公明仪乃一介文弱书生,平时身子又虚,哪里受得这顿好打?丑女人又是个五大三粗的,出手又轻不下来,不消一刻就将他打得面色表白,全无一丝血色,墨翟在草堆守见了,心里很为他担忧,生怕打出个好歹来,也顾不得嫌讳,便要出来解劝。正欲出去时,那边屋中却走出了岸沚,止住了丑女人,才打消了墨翟出去的念头。
墨翟放眼望去,岸沚依旧美艳照人,只是消瘦了不少,只见她轻移莲步,走近丑女人身边,代公明仪讨情道:“桂姨娘,今天就饶了他这顿打吧,您先回屋歇着,我自有话对他说。”
桂姨娘是个识趣的,拎着木棍回屋去了。公明仪见是岸沚肯出来相见,并为他讨情,心内不知有多感动,鼻子一酸,流出许多泪来,匍匐于她身前,哽咽着求道:“岸沚,你原谅我吧。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这一辈子就都不起来了,从前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改,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心的,一定……”
女人心都是水做的。见丈夫三番五次地上门恳求自己回去,岸沚便道他真心悔过,加上这些日子静下心来前思后想,自己对从前的事也想通了不少,心下也原谅了丈夫,打算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可面子却显得异常冷漠,淡淡地对公明仪道:“我已是被你逐出门的人了,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你还是赶快回去,不要再来烦我和桂姨娘了。”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岸沚!”公明仪见她要走,慌忙拽住她的裙角,异常伤心地哀求着道:“我是真心求你回去,你若不回,我倒不如死了干净,绝了一生的痛苦。岸沚,我是真心爱你的,没有了你,我还要活着做什么?便在你面前表了心迹,死了罢了!”
岸沚本有心原谅他,兼怕他真个做些傻事出来,忙俯下身扶起他来,叹口气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作贱自己?人生在世,孰能无错,男儿岂能轻言欲死,丧了志气?”岸沚说着,忆起前事,不觉惹动了伤心事,掉下几滴珠泪来,哽咽着对公明仪道:“以前的事休要再提,就当我们都做了一场梦,这几天见你如此真诚用心,我也想通了不少,情愿回去和你好好过日子。不过,在我跟你回去之前,你必须答应我几桩事情,否则,我甘愿老死市井,也决不……”
听岸沚说愿跟自己回去,公明仪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忙抢着保证道:“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如有反悔,愿遭天打雷劈。”
“那好。第一,我和墨翟之间是清白的,你不许再怀疑我们,中伤墨翟,对他妄加污辱;第二,你必须给那个相好的婢女一个名份;第三,我在娘家时,与丫环瑟瑟情同姐妹,可她却因为我的事而被家父转卖于人,至今不知下落,望你能打听出她的所在,仍将其赎来与我相伴;第四,也是你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岸沚说着,停下望了一眼公明仪,欲言又止,似乎知道这个条件太过苛刻,他决不会轻易答应的。
公明仪一心要求她回去,忙让她说下去,
“我希望你能把砸坏了的琴修补好——那是墨翟留给我惟一的东西。我知道这很难为你,可是我无法强迫自己忘了他,如今能使我的心灵得到安慰的就剩这把琴了,如果你不能容忍,就算是死,我也决不进公明门上一步。”
这个要求对公明仪说确实苛刻,试想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又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整天对着旧情郎送她的东西睹物思人呢?但是公明仪实在太爱岸沚了,他已经犯下了错误,差点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人,为此他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而现在饱尝煎熬的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轻易放弃,犯下会令他后悔终生的错,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岸沚的要求。于是同时,岸沚也原谅了他,跟着他一起回去了,转瞬间便从墨翟眼皮底下消失了。
看着公明仪与岸沚和好如初,墨翟总算放下心来,把自己对岸沚的一腔热爱深埋在心底,默默祝福着她能和公明仪白头偕老、恩爱一生。但同时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与惆怅也随之侵袭、吞噬着他整颗心。在他内心中,毕竟只有岸沚是他惟一心爱的女人,虽然他不想成为她和公明仪之间的绊脚石,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远赴宋国入仕,从此将与她天隔一方,了无会期,他的心绪就很纷乱,甚至热切地期盼自己在离开鲁国前再与她有片刻厮守,共诉衷肠,情不自禁地拔腿就冲着岸沚远去的方向追奔而去。
他就这样直向公明仪府前追去。冲动的他只想再与岸沚面对面地见上一面,把一切后顾之忧都抛在了脑后。而就在公明仪府前的那一瞬间,墨翟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怀着一颗滴血的心,默默回转过身,却正与一直暗中尾随着他的史夫子打了一照面。史夫子见爱徒最终能够放弃心中所念,在关键时刻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一颗替他担忧、悬着的心方掉了下来,不过他却什么也没对爱徒说,一句安慰他的话也没有,只静静地伴着他往国子监的的方向走去,指望他能在冷静中彻底反悟,把岸沚忘掉,从而化悲痛为力量,在仕途上大展才华,做一个扬名天下的好男儿。史夫子的一番苦心最终没有白费,墨翟在痛定思痛后,履行了自己在滥邑对夫子许下的诺言,次日便起身离开了曲阜,带着史夫子的亲笔信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往投宋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