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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脚怎么了?”青年男子追上来,关切地问着她。
小荷花低着头,不去理睬他。
“你是不是把我也当成坏人了?”青年男子笑着说:“刚才都是唬他们的。我只是听说过祥哥的名号,根本就不知道祥哥是个什么人。”
小荷花将信将疑地抬头望着他。
第五十八章
小荷花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心里涌起无限惆怅。已经离虎镇很远了,也许,要隔很长的时间她才能再次看到故乡的月亮。马平和保娘还会记得替她浇灌那些花花草草,还会把秋天打下来的皂角留下来等她回来洗头吗?她对着月亮长长吁了一口气,家仁这会已经从洋行下班,回到宿舍休息了吧?还有温姨娘,她会跟王夫人握手言和吗?她借着月光,摇晃着那只戴了温姨娘送她的古玉镯子的手臂,一股碧翠的光彩瞬即溢在她的眼前,泻到甲板四周,果然是块好玉。临上船前,温姨娘和王夫人来送她,非要她戴上这只古玉镯子,虽然先前她有些瞧不起温姨娘,可还是觉得她是个好人,不想拂了她的美意,任由着她捋了她的袖子,帮她把镯子戴了上去。
远处,两岸寂寂的河边早已是炊烟袅袅,一派祥和的景象。就算是战乱年间,江南还是那样富庶繁华,似乎再多的伤痛也难以在这块土地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这是一块向往安平乐道的净土,每个人都是善良的,每个人的眼里都总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和一片清净的流水。船底的流水划响了大运河数千年的膏脂,揉碧了大运河一代又一代的心事,也参透了大运人祖祖辈辈的百般柔肠。
晚风轻柔地拍在小荷花脸上,有些痒,却透着无比的新鲜。她紧了紧身上穿的一件枣红色绸褂,那是温姨娘前不久拉着她一起到涂裁缝那儿量身定做的,是全新的上海款式,穿在她身上有种独到的风韵。远远的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随即触及眼帘的便是更远处的灯红酒绿。兴许是快到扬州了吧,小荷花想着,又对着头顶的月亮长长吁了一口气。马德阳悄悄从船舱中出来,走到小荷花身边,抬头望一眼明月,悠悠地说着:“前面就是扬州了。过了扬州,我们就能看隔江看到南京了。”
小荷花装作没有听到马德阳的说话,尽情享受着这夏日夜晚的凉爽与清澈。望着船下心仪已久的扬州古运河,心灵在忙碌的现实与遥远的历史间自由跋涉,御风飞翔,悠然流连。
“再往前走就是扬州古运河了。你看,多壮阔,多绮丽。”马德阳指着远处的一片茫茫的水域对小荷花说:“当年吴王夫差凿邗沟,隋炀帝开运河,扬州依托长江和运河而日见繁盛,成为全国著名的都会。唐建中四年,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建罗城,奠定了此后扬州城的基础。唐末五代之际,扬州城荒废于战乱。后周显德五年,周世宗在旧城东南隅改筑一小城,称周小城,成为宋代扬州城的前身;它与筑于南宋的堡城和夹城合称扬州三城。相对于堡城和夹城,周小城规模较大,入宋后便称为宋大城,但规模仅是唐扬州城的四分之一。据《宋会要》所记,宋大城周长十七里一百七十二步,计三千一百四十六丈。堡城又称宝佑城,据明朝《嘉靖淮扬志》卷一《宋三城图》记载,城在大城北的蜀岗上,规模小于大城,原址为隋代江都宫、唐扬州衙城。夹城则夹在大城和宝佑城之间,规模最小;三城各自独立又相互关连。”
小荷花轻轻抿着嘴,好似在用心听着马德阳的介绍,又好似什么也没听。她尽情地呼吸着运河上清新的空气,想着虎镇上她们家院后的那片荷花池。在她的眼里,眼前尽是一片月迷离,星朦胧。夜晚属于古运河。运河在夜色中把它的魅力展露得淋漓尽致。忽的,无数盏形状各异的彩灯不知从哪条湾里冒了出来,看上去绵延十多里,散发出鲜艳瑰丽的光芒,点缀在运河两岸。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在水中,随着运河水轻轻流动,使古老的河流更多了几分灵动和飘逸。目所及处,静静流淌的运河就像天上瑶池,晶莹剔透,气象万千。
“千年运河,‘至今千里赖通波’。”马德阳看着眼前的这片古运河,忽地生出无限感慨。他继续指着前面的水域兴致勃勃地给小荷花讲着:“这条运河本是水运之河。军运、漕运、盐运、货运……运输是古运河的基本功能。而运河作为人工开凿的水道,又在防洪、排涝、灌溉等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不可低估的重要作用。运河使扬州城成为历代南北交通的咽喉。因而,历代都在扬州设立了水陆相通的驿站,曾有‘扬州驿’、‘扬子驿’、‘广陵驿’等名称。”
船在慢慢地向前行驶,小荷花忽地回头望着马德阳,问:“扬州是不是比南京好?”
“怎么说呢?”马德阳微笑着看着女儿,“春兰秋菊,各有秋千吧。等你在南京安顿好后,我抽空带你到扬州城里好好逛一逛。”
“这条船会在扬州靠岸吗?”
马德阳点着头,“有不少客人要在扬州靠岸的。”
“那我们可不可以上岸走走?我听奶奶说扬州有很多好玩好吃的,我们买些带到南京好不好?”
“当然好。不过船不会停太久,而且现在已经是晚上,商铺们也不都是营业的。”
“我听奶奶说,扬州城运河边的商铺都是到很晚的时候才会打烊的。不是吗?”
“奶奶说得对,沿河码头一带是这样的。不过可以挑选的东西就要少得多了。”
“那不怕。我们就图个新鲜。”小荷花说着,忽地脸上露出了难听的笑靥。她已经看到了更加绚丽的灯火,也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扬州城的城廓了,内心早已掩饰不住激动,不禁踮起脚尖往扬州城头眺望着。过不久,雕梁画窗的游船便是映入了她的眼帘,它们散发着浓郁的古朴气息,缓缓行进在古运河上。河水被温柔地推向两岸,绸缎样悠悠抖动起来,好像有很多的历史故事在娓娓陈述。画舫上的歌女披着长长的头发,低着头,一边弹着琵琵,一边哼唱着扬州小调,甜美低缓的嗓音在夜色中优雅地弥漫开,与夜晚的情境无限契合,予人美的享受。近了,更近了,已经能听到商铺里交易的嘈杂声,看到码头上的人头攒动,运河边的青石路更是首先映入小荷花的眼帘。路边芳草萋萋、绿树婀娜、凉亭散立。河栏外,垂柳如丝,说不尽的妩媚和精致。古色古香的建筑旁,竹园扶疏,微风拂过,如鸣银环,清脆美妙,不绝于耳。
行人如织、商贾如云的扬州城终于第一次如泼墨般地舒展在小荷花眼前。在奶奶的故事里,扬州城历来人文荟萃、藏龙卧虎,是文化名城、经济重镇、风景胜地。多少文人骚客纷至沓来,吟诗作对、泼墨抒怀,佳作灿然。盐商富豪千金买醉,依红偎翠,流连忘返。万福楼上,舞乐喧天,多情女子倚栏而望,春愁秋伤,憔悴泪长;大明寺里,晨钟暮鼓,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摩肩接踵;运河宽阔的水面,白帆点点,桅杆林立,舴艨摇曳,楼船健飞,一片繁盛景象……
“喂,还在想什么啊?下船啦。”一直沉浸在想象中的小荷花,被马德是轻轻一推,不觉桃源梦醒,恍若隔世。此时,船已稳稳靠岸,而码头上又簇拥着许多乘客,等着随船去南京,或是上游的武汉、荆州,或是更远的地方。
小荷花被马德阳一推,顿时回过神来,紧紧跟着马德阳踏过甲板,跟着上岸的客人们穿梭在一个个繁华喧闹的商铺之间。小荷花对扬州的一切都感觉到新奇,仿佛眼底的一切都是绮丽妖娆的,她放眼看着眼前的一个又一个门前挂着彩灯的商铺,直看得眼花缭乱,不明就里。忽地,她被一家檀香店吸引住了眼球,久久驻足在店门前不愿离去。她从小就爱闻檀香的味道,没想到这家铺子里摆着的檀香形态各异,什么造型的都有,简直就是个小型艺术馆,不觉信步走了进去,从柜台的这头走到那一头,一会抬头望望,一会低头抚弄着架子上摆着的香具,欣慰之情言于溢表。等她发现身边不见了马德阳才惊了满身的汗,慌忙放下手上的香具,跑到铺子外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寻着马德阳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致所在,已经走到离运河岸边很远的地方了,驻足在车水马龙的初夜的扬州街头,小荷花第一次感觉到茫然不知所措。她把爹给丢了,不,是爹把她给丢了,怎么办?码头在哪?她站在大街正中,四下张顾,可哪一个方向才是去码头的方向?
小荷花急得眼里噙了泪花,她想问路上的行人,可却像傻了一般,如同一樽木雕般安静地立在街头,四顾茫然。这时,三五个成群结党的少年嬉皮笑脸地朝她走了过来。一眼瞥见这几个少年,小荷花立马意识到自己遇到地痞流氓了,什么也顾不得想,拔腿就胡乱地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起来。众少年见她跑了,也都迈开步子追了上去,很快,就把她堵在了一个死胡同角里。
“老大,该怎么修理这妞?我们听你的吩咐。”一个脸上长着肉瘤的少年色迷迷地盯着小荷花问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年问。
那个老大模样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走近小荷花身边,伸手便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一边捏一边回头望着他的兄弟们淫邪地笑着,“老规矩。我先带她走,你们都在外边守着。”
“你要做什么?”小荷花警惕地瞪着那个老大,“你们想带我去哪?”
“去哪?”老大又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去了你不就知道了?”一把拽过她的胳膊就朝胡同口走去。
“放开我!”小荷花用脚使劲踢着老大,“畜牲!你们放开我!”
“李三,拿抹布把她的嘴给脸上!”老大突然回过头朝一个小兄弟吩咐着,“看她还叫!”
“你放开我!”小荷花张开嘴在要给她嘴里塞上抹布的李三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李三举起手便要朝她脸上抽过来。
小荷花趁机又在老大手臂上咬了一口,趁老大疼得腾出手去摸被咬了的手臂时,小荷花顺势挣脱开她的胳膊,撒开腿就往前飞跑着。那帮地痞跟在她后边紧紧地追着,她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一闭眼,只管向前飞跑着。突然,她感觉撞到了一块硬物上,心想这下死了,睁眼一看,却看到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黑色绸衫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她面前,用一种惑异的眼神打量着她。小荷花心里一惊,以为是撞上那帮少年的同伙了,连忙挣脱开他,继续往前跑去。但还是很快就被那帮小流氓拦住了去路。
她正在惊慌失措之间,刚才那个被她撞了的男人突然挺身拦在了她的身前。“别怕。”只见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烟,从里面慢慢抽出一根,歪歪地叨在嘴上,睃一眼那帮少年,“怎么,想打架是吗?”
“你小子是谁?少管我们的闲事!”长着肉瘤的少年狠狠瞪着他说。
“我是谁?”青年男子缓缓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嘭”一下打着了火,把火机凑到纸烟跟前,点燃,慢慢吸了一口,盯着他们冷冷笑着,“我是谁?祥哥你们听说过吗?我是他表弟。嫡嫡亲亲的表弟。”
“祥哥?”长着肉瘤的少年犹疑地瞪着他,“你真的是祥哥的亲戚?”
“都是在这条道上混的哥们。要不在这道上混,怎么会知道祥哥的名号?”青年男子轻轻弹了弹烟灰,依旧冷冷地说:“你们要不信,就问问我的拳头。”
“你威胁我们?”老大忿忿地盯着他。
“威胁?”青年男子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我从不威胁任何人。”捏了捏拳头,“我只凭拳头说话。你们要想试试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我丑话可要说在前头,吃过我今天晚上的拳头,明天祥哥会不会操家伙寻上你们的门,我可就管不了了!”
老大和肉瘤少年面面相觑,暗中商量了几句,那老大忽地软了下来,歪着脑袋问青年男子说:“好,我们今天就买祥哥一个面子,不过你得跟我们说清楚,这妞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个老相识。”青年男了斜着脑袋睨着他们,“行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他也不等他们答应,径自拉了小荷花的衣袖往前走去,那帮少年心里狐疑着,也没敢再追上来。
小荷花见那帮少年没有追上来,连忙挣脱开青年男子拉她衣袖的手,一个人瘸着腿蹒跚地往前走去。
“你的脚怎么了?”青年男子追上来,关切地问着她。
小荷花低着头,不去理睬他。
“你是不是把我也当成坏人了?”青年男子笑着说:“刚才都是唬他们的。我只是听说过祥哥的名号,根本就不知道祥哥是个什么人。”
小荷花将信将疑地抬头望着他。
“你的脚是不是被他们弄伤的?”青年男子关切地看着她:“你家在哪儿?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我……刚才不小心,被地上的瓦片划伤了脚。”
“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青年男子扶着她说。
“我要去码头。”
“去码头?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去码头做什么?”
“我是从虎镇过来的。要去南京的。刚刚船停在扬州码头,我就跟着爹上岸逛铺子,没想到逛丢了,所以才……”
“你要去南京?”青年男子伸手看了看表,“坏了,还差两分钟去南京的船就要开了!”
“什么?”小荷花有些沮丧地盯着他,眼里噙满了泪花。
“你别急。我会帮你的。”青年男子二话没说,随即站在小荷花身前,弯下了腰,“来,你爬上我的背,我背你去码头。”
“这……”
“快,没时间等了。”青年男子不等小荷花答应,主动伸手把小荷花驾到自己背上,飞也似地往码头方向奔跑过去。
“你没事吧,脚还疼吗?”他一边往前飞跑着一边问着小荷花。
“不是很疼了。”小荷花轻轻搂着他的脖子,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背着她。过路的行人都朝他们看着,她尽量不去看那些异样的目光,只是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
“你是扬州人?”
“嗯。不是,我是南京人。我来扬州办事的。”
“你是南京人?”小荷花不无惊喜地问:“那你也要跟这趟船回南京?”
“不,我不回去。我还要过几天才能办完事。”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算了吧。咱们萍水相逢,还是不说名字了吧。”青年男子呵呵笑着,“你搂紧我脖子,我要加速了,千万别摔着你。”
“好。”小荷花一边应着他,一边使劲搂着他的脖子,双脚也不自觉地紧紧盘在他的腰间。她轻轻闭上眼睛,不去看所有的景象,只听着耳边呼呼刮过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