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认我之所以改变采访计划赶到海滨浴场更多的成分是为了描龙。我想送她最后一程，要让她的在天之灵看到我来送她。

可是我赶到时，绣凤已经不在现场了。我急忙向管理处的人打听描龙的事，才知道绣凤母女已经送她去火葬场了。当我急匆匆到描龙将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时却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她已经被火化了。

绣凤见到我没有抱怨，只是扑到我怀里大声哭泣。

引子

这几天报社的工作忙得要死，连陪绣凤去买结婚戒指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这不，手机又响了，看看显示屏上的来电号码，知道是绣凤打来的，心想又要听她劳骚抱怨，连忙接通电话，不等她说话就一连声的向她道谦、解释，并保证明天一定抽时间和她一块去买戒指。

别说这一招还真灵，绣凤只顾听我解释，一声都没吭，其实我明白她不是不想说，只是被我的话堵住了开不了口。这样，我解释了一分多钟，刚想喘口气接着往下说，绣凤却不失时机地在电话里开了口，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宗天”，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我从话筒里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

“怎么了，绣凤？”我急忙安慰她说：“你快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

“宗天，不关你的事的。”绣凤哽咽着说：“你现在赶到海滨浴场好吗？”

“绣凤，你知道我工作很忙，社长让我采访金桥集团的总经理张士凤，我真的是推不开啊。”

“工作，你就知道工作！”绣凤有些愠怒地对着话机吵着说：“在你心里究竟是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需要你，我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感觉到绣凤情绪很是不对，很是为她担心，生怕她出点事，不觉失声对她大声叫了一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就为了这点事，不值得的！”

这句话说完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绣凤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说什么她也不至于――我不禁在心里怪怨自己口无遮拦、说话鲁莽，刚要说点什么，只一闪念间，我便听到她从话筒里传来的哭声。她哭得很是伤心，这一来更把我弄得惊慌失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在电话那头哭了好长时间，我只好一直在另一头静静聆听着。没办法，谁叫她是我女朋友呢！做男人的就是这么辛苦！

我一边听着她的哭声，一边想着该怎么采访张士凤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女朋友与工作我只好全面兼顾。“喂，宗天，你在听我说话吗？”话筒里再次传出绣凤的问话，听得出她哭出后心里好过了许多，语气也温柔多了。

“我听着呢，绣凤。我知道是我的错，今天晚上我一定过去陪你好不好？听话，别哭了行不行？你一哭我就揪心，要不咱们晚上一块去福星商厦选购戒指，要不见了面你打我几下也行。”我使出浑身的解数安慰她，把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尽了。

“就是现在不能来陪我，是吗？”绣凤又抽泣了起来，忽然呜咽着说：“我姐姐死了，她跳海自杀了，就在海滨浴场附近！”她的语气很坏，说完这句话便关掉了手机，无论我怎么拨打她的手机号码她都不接，看样子她是真的生我气了。我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叫上的士便直奔海滨浴场。

描龙的自杀对我来说是个特大的意外。她和绣凤是孪生姐妹，感情一直很好。我认识描龙是在两年前她们姐妹的生日宴会上。那时我和绣凤刚刚认识一个月，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到了农历八月初六那天她突然告诉我今天是她生日，并邀请我参加她的生日宴会，不用说那次我费了很大的心机，一个下午都花在理发、洗澡、买礼物上了，太阳一落我便从家里骑着自行车往她家赶去。在此之前绣凤没让我去过她家，也从没跟随我讲过家里人的事，所以我并不知道她有描龙这个姐姐，我到她家时其余客人还没到，只有绣凤和她母亲在家，大家便坐在一块唠了一会家长，也是在唠家长时我才从她母亲口中得知她有个孪生姐姐，并知道她现在是个瞎子，就住在阁楼上，只是自从瞎了后就再也没有下楼见过人。也许是绣凤不想让我知道有关她姐姐的妻，所以当她母亲再说下去时她狠狠地白了母亲一眼，这样她母亲就没接着说下去，我也就没再打听下去。不过凭着一个搞文字工作的人的直觉，我嗅觉到绣凤家的阁楼上掩藏着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不免偷偷冲阁楼上瞟了一眼，从那一刻起我便生出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我要认识描龙，我急切地想见上她一面。

晚上八点钟时，绣凤的朋友都来齐了，宴会便顺理成章地开始了。宴席上的气氛很热闹，看得出绣凤很开心，但我一直觉得屋里缺了点什么，我总是不经心地冲阁楼的方向瞟去几眼，绣凤的母亲注意到了这点。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是多么希望那道紧对着我的清漆大门会突然向外推开，多么希望从那狭小的房间里走出一位长发飘飘的小姐沿着楼梯向我走来啊。可是直到十点钟的时候，我始终没有看到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被打开，原先我以为绣凤的家人会送饭菜到楼上去，那么我也许有可能瞥见描龙，但是自打我跨进她家的第一步起绣凤和她的母亲都没有上楼敲门，那时候我真不明白怎么没人给她送饭，就算她不想见人也不会让她饿着肚子吧？就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过了好长日子我还没忘记向绣凤提起，才知道描龙事先知道妹妹的朋友要来，便让家人提前给她送去了晚饭和点心。宴会持续到十点半后，我想见描龙的希望在现实面前渐渐破灭了，也不再去注意阁楼上那扇门了。夜已深沉，在宴会结束之前，绣凤的朋友们都拿出了各自带来的礼物，大家都站起来替她唱起了生日歌。当“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和祝贺的笑声响彻在整个屋子里的时候，我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投向了阁楼――我简直是太惊讶了，我终于看到了她――描龙――和我想像中的一样，她长着一袭乌亮的长发，欣长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高耸的鼻梁，还有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要不是先前知道她是个瞎子，我真不敢相信拥有这么一双漂亮大眼睛的她竟会是一个盲人。

她太美了，站在门前就像维纳斯的雕像一样恬静动人。不，应该说她比维纳斯更美，我只觉得她的美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那种沉鱼落雁，那种清丽脱俗都不该是人间所有。我怔怔地看着她，眼睛一动不动，直到她悄无声息地返回房里关上门时我还在盯着那扇清漆门发呆，我想我是被她的美艳与脱俗摄取了魂魄，我的心与大脑都告诉我我喜欢上了这个盲女。

从这之后，我在绣凤家有幸还见过她几面，那时候我一直在幻想我会和描龙走到一块，直到现在要与绣凤结婚了，我还是在脑中隐约地闪着这种念头。但如今……

我不得不承认我之所以改变采访计划赶到海滨浴场更多的成分是为了描龙。我想送她最后一程，要让她的在天之灵看到我来送她。

可是我赶到时，绣凤已经不在现场了。我急忙向管理处的人打听描龙的事，才知道绣凤母女已经送她去火葬场了。当我急匆匆到描龙将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时却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她已经被火化了。

绣凤见到我没有抱怨，只是扑到我怀里大声哭泣。

“为什么，你姐姐她？”

“宗天！都是我害了她，要是我早一些发现她的遗书我们就会阻止她的。”绣凤哭得泪人似的，我只得安慰她让她慢慢说。

“我真的好难过，我看见那封遗书时妈妈又不在家，我只好留了字条一个人匆匆赶到海滨浴场。我知道她要死的话肯定会去那儿，可是当我赶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当救护的人把她抱上岸时她早已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我把她扶到浴场急救中心，听到的只是医生正式宣布了她的死刑，我……我真的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围绕在我身边的只有悲伤和恐惧，妈妈又没赶到，所以我就给你打手机，可……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清楚？宗天，她真的死了，她真的死了啊！”

绣凤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只得一再地安慰她。这个时候我的心情更加难过，当我看到绣凤母亲手里捧着的骨灰盒时，我终于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感情，热泪滚滚而下。我在心里大声斥责老天，你为什么连让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回去的路上，我得以幸运地一直替伯母捧着描龙的骨灰盒。我将它紧紧捧在自己手中，我不觉得自己捧着的是一只冰冷的木盒子，在我眼皮底下，它就是描龙柔软的身躯，甚至我的鼻孔还能闻出她体内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我觉得这一刻的我拥有了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与欣慰，然而这却是以描龙的死作为代价。描龙，假若人死了真有灵魂的话你的眼睛是不是已经恢复了明亮正看着我把你的身躯与心灵紧紧拥抱在怀里呢？描龙，假若你的灵魂即在我的身边你又能知道你未来的妹夫一直都在暗恋着自己未婚妻的姐姐吗？描龙，假若你没有死的话，我是不是会有资格成为你的丈夫，是不是有资格像现在这样把你紧紧搂在怀里，告诉你我爱你、我要娶你？描龙，假若有来生的话你又会选择我做你的爱人吗？但是你竟死了，去了一个远离我们的地方，注定我今生今世都没有办法拥有你，向你倾诉我对你的爱，这究竟是我的悲哀还是你的悲哀呢？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陪着绣凤母女安葬描龙时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下默默离开她将永远安息的那块土地前的。

那天夜里，我在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了很多白酒。大约是在九点钟左右，我接到了绣凤的电话，她让我立即赶去她家，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当我赶到时，我才知道绣凤在收拾描龙的房间时发现了她生前留下的一大捧纪事本。绣凤郑重地看着那些纪事本，忽然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宗天，这些本子里记的全是姐姐自己的故事，我希望你能把姐姐的故事整理出一本小说，就算我对她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对于绣凤的请求，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能为描龙做一点事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二话没说就把那一捧纪事本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包里带回家。接下来的几天，我向社长请了一个月的假安心在家阅读描龙的故事，我想我要尽量把这篇小说写好，我一定不能让描龙的在天之灵失望。

可以说我在阅读这一大叠的本本时，我的心是和描龙相通的。多少次我躺在床上用心阅读时眼泪总是情不自禁地潸然落下，似乎我也正经历着她所经历的不幸和承受着她所承受的痛苦。我真是太不了解她了，绣凤母一直对我封锁有关她的故事，而至今我才真正认识到了她――一个美丽执着的不幸女孩，一个为情所作、愤而薰瞎自己双眼的怨女，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至死不改初衷的有情女子。

因为对她的了解越来越多，我的心对她的那份爱幕也越来越强烈。虽然我明白如果她还活着、眼睛还没瞎她也不会选择我，但我总觉得她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写字台边、床上、地毯上，还有餐桌旁，不管我闭着眼还是睁着眼都能看到她的存在。我也清楚这是一种幻觉，可我情愿这种幻觉永远存在下去，因为谁也不明白我爱她爱得有多深。

一个月的假期就要过去了，可我还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梦幻氛围中，以至于天天守着一大堆手稿却迟迟没有动笔把描龙的故事写成小说。如果不是绣凤母亲提醒我该找工人来替我和绣凤将来生活的新房装璜把我从梦中惊醒，也许我连快要跟绣凤结婚的事都要忘尽了。生活就是这么严酷，尽管描龙是我的最爱，但还是得跟绣凤结婚，我不得不安下心来好好清理自己纷繁复杂的心情，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对不起绣凤，一定要好好爱她。

就这样，我决定尽快把描龙的小说完成，当作是我对她最后的缅怀。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我决定用第一人称来写这部小说，也许是我自己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和描龙心心相通，达到了共鸣的缘故吧。

下面就是有关描龙一生经历的，一个凄美动人、催人泪下，令人为她感动讴歌的故事。一个让我至死都不能忘情的女人一生为情而喜而哀、而生而死的真实写照、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