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说了，只要那只神鹿出现在有穷氏部落，姮娥也就可以找到她心爱的男人了。十七年了，姮娥一直在等待神鹿的出现，直到老祖宗嘴角含着微笑弃世，她还是没有见到过那只神鹿。

老祖宗说，那只神鹿一千年才会出现一次，它的每一次出现都会给部族里最美丽的姑娘带来一位英勇神俊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即将会成为她的丈夫。他们会成为有穷氏部落最幸福的一对，可以生育很多很多的儿女，还有很多很多的庄园与奴隶。老祖宗临终前，把姮娥叫到她跟前去，叮嘱她说：“乖孩子，你一定要等到神鹿出现才可以嫁人的，相信我，神鹿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奔跑在有穷氏的山川草地中，它的出现将会给你带来一位举世无双的大英雄，那个英雄便是你的丈夫。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应该嫁给他，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继续光耀我们家族，让我们家族的光辉在有穷氏部落永远都放射出最耀眼的光茫。”

姮娥对老祖宗的话似乎听不太懂，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自她还在娘的怀抱里吮奶的时候，老祖宗就站在旁边，斜睨着眼睛看着她，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注定是个美人胎，注定要给我们家族带来最耀眼的光辉，美娘啊，你一定得好好抚育这个孩子，因为只有她才能光耀我们家族的。”

美娘是姮娥的母亲，她也听不太懂老祖宗的话，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美人胎，打她呱呱坠地起，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长得漂亮。当然，谁让她的娘是有穷氏最美的女人，她爹又是有穷氏最英俊的男人呢！“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我虽然没见过九天玄女长什么样儿，但想来，这孩子也不会比九天玄女差的。”老祖从美娘怀里接过姮娥，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着她的容貌，“真好，你看，她长得多好啊。我们家族已经很久没有生出过这么标致的女儿了。”

“老祖宗说得是。”美娘从老祖宗手里接过姮娥，“大家都说女大十八变，还不知道这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呢。”

“你这说什么话？姮娥现在就这么漂亮，长大了一定是天下第一美人，哪个女人也比不了她的，包括你，她的亲生母亲在内，也比不得她的。”

美娘笑着说：“老祖宗吉言，等姮娥长大了，一定会最听老祖宗话的。”

“听是最好，看这孩子这么乖，一定是个听话的孩子。美娘啊，你可得好好教导她，不要让她成为一个光有外表的虚壳子。这孩子将来一定会位极人臣，得从小就培养她的德操才行啊。”

“知道了，老祖宗，美娘会好好教导姮娥的。”

美娘知道族里有个流传了一千年的传说，说的是每隔一千年，有穷氏部落就会生出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儿来，而这个美人必须等到一只神鹿出现才能嫁人。美娘只知道自己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并没有想得太远，一千年了，谁也没见过那只神鹿，难道神鹿一辈子不出现，姮娥也一辈子不嫁人吗？

“你别不把老人家的话放在心上。我告诉你，部族里的传说是有根据的，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不会有错的。一千年前，有穷氏部落曾经出现过一个美人，神鹿也出现了，而且还给她带来了一个英勇神俊的美丈夫。现在又过了一千年，那个能引出神鹿的美人也应该降生了才是。你看，今年已经临近尾声，可整个部落里生了女儿的并不多，而且除了姮娥，个个都不好看，依我看这个美人儿就是姮娥无疑了。”

“那么老祖宗是想让姮娥一直等到那只神鹿出现再嫁人吗？”

老祖宗想了想，点着头说：“当然了，只有那只神鹿才能给她带来一个好丈夫。只有那个男人才能让我们有穷氏部落发扬光大的。”

“如果那只神鹿在姮娥活着的时候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呢？”

“你这种担心是对我们部族历史的玷污。”老祖宗不高兴地说：“你是怀疑我们的祖先所说的每一句话吗？美娘啊，你既然已经嫁到了我们有穷氏，就一定要相信我们祖先说过的每一句话，祖先说一千年我们部族就会出现一个可以光耀部族的美女，你有什么理由可以怀疑我们的先人呢？”

“不是的，老祖宗，美娘不是这个意思。”美娘连忙辩解着。

“不是当然最好，不过你要有这种想法也怪不得你。”老祖宗叹着气说：“你毕竟不是我们有穷氏部族的女儿，不过现在你已经是有穷氏的媳妇，是有穷氏部落女儿的母亲，凡事就要按有穷氏的规矩来办，说一句不利于有穷氏的话也不行，最好连想都别想。”

“是的，老祖宗。”美娘慌忙俯下身，向老祖宗磕头认错。

“你起来吧。看你，姮娥都被你弄哭了。你这样怎么能带好我们部落的神女呢？”老祖宗叫美娘起身，从她手里接过姮娥，“我看，还是给姮娥找个奶妈来带吧。”

“老祖宗，我……”

“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么做？”

“不是的。美娘只是舍不得姮娥。美娘想亲自带大姮娥。”

“不是我不相信你，可你终归不是有穷氏的女儿，有些外族的想法也是常理中的事，要是不小心把这种思想渗透到姮娥的脑子里，那还了得？我看就依我的意思去做吧。”老祖宗叫来女奴隶云娘，吩咐她说：“我听说山上的女巫前不久刚生了个男婴，就让她来照顾姮娥吧。”

美娘吃惊地望着老祖宗，不敢出声，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

“我知道让一个女巫来给你带孩子你心里多有不甘，可为了我们有穷氏的将来，我也只能这么做了。都是垠儿不听我的话，非要娶个外族的女人回来，唉，不说这些了，姮娥交给女巫带你就尽管放心吧。”老祖宗抚着姮娥的小脸，微笑着冲她说：“你看这孩子笑了，我想她一定会喜欢她的女巫妈妈的，你说是不是？”

“老祖宗，我……美娘还是想亲自带大女儿。”

“不要再说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姮娥的。再说你跟垠儿还都年轻得很，再多生几个孩子，都由你自己带，我决不多问的。不过，姮娥是我们部族的神女，我一定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不利于我们部族的影响的。”

美娘忍着泪，“老祖宗，能不能让美娘再抱抱姮娥？美娘想最后再为姮娥喂一次奶。”

老祖宗盯着泪眼婆娑的美娘，“你哭什么？听老祖宗说，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娘俩好。你知道有穷氏部落这几十年的运势已大不如从前，我这样做也是希望姮娥将来能够帮助我们部族扭转这种趋势。你要知道，这个孩子就是我们有穷氏部落的希望，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从年幼到年轻，从年轻到年老，我看着有穷氏从极盛慢慢走向衰亡，我的心痛啊！美娘，不是老祖宗不信任你，也不是老祖宗对你有偏见，实在是老祖宗不敢掉以轻心，也不能掉以轻心啊。你相信我，姮娥一定会成为那个引出神鹿的美女，她在我的教导下一定会成为部族的女英雄的。”

老祖宗把姮娥递到美娘怀里，“好好喂吧。别让这孩子长大了忘记了她亲娘的奶味是什么样的。”老祖宗说着，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的草地，“你看这草长得多好，绿油油的，等过几年，草长高了，神鹿就会跑出来吃草，到时候你也就熬出头了。”

 

老祖宗最疼的人就是姮娥。从姮娥开始记事起，除了女巫妈妈以外就数老祖宗对她最亲了。女巫妈妈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被老祖宗请来当姮娥奶妈的时候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可依然还是那么美丽迷人，所以襁褓中的姮娥第一次见到女巫妈妈时就咧着嘴巴冲她笑，女巫妈妈对老祖宗说，这个女娃肯定是神女下凡，千年的神鹿定会为她来到有穷氏的草原上觅食的。女巫妈妈喜欢唱歌，只要她一张口唱起山歌，保准会让左邻右舍的人纷纷跑过来听，姮娥也喜欢听她唱歌，女巫妈妈教了她很多山歌，她唱得比女巫妈妈还要动听。女巫妈妈一见到老祖宗便要夸姮娥聪明，说她是神女下凡，将来肯定会嫁个大英雄。

女巫妈妈在姮娥家总共呆了十个年头，到了第十一个年头，她就要回自己家去了。姮娥舍不得女巫妈妈走，恳求老祖宗将她留下来，女巫妈妈笑着对她说：“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女巫妈妈照料了，以后就由你亲娘来教导你吧。”

“可我喜欢女巫妈妈，我不要美娘妈妈教我。” 姮娥噘着嘴，拉着女巫妈妈的衣角，不放她走。十个年头里，姮娥一直跟着女巫妈妈，白天跟着她学习女红，晚上跟着她习字，困了就搂着女巫妈妈一起睡在土炕上，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十年里，老祖宗刻意不让美娘接近姮娥，所以在她五岁之前一直都以为女巫妈妈就是她的亲娘，等老祖宗指着美娘跟她说这才是她的亲娘时她不禁冲美娘扮了个鬼脸，自始至终也不肯叫她一声娘亲。老祖宗当然不会因为姮娥不认美娘而高兴，但她知道以后美娘跟姮娥说什么她也不会听进去的，只要姮娥不听美娘的，她也就放心了。对老祖宗来说，美娘始终是个外人，她对她一点也不放心，生怕美娘不小心就会说错话，误导了姮娥。

“老祖宗，您不可以不赶女巫妈妈走吗？” 姮娥小心翼翼地看着老祖宗的脸问。

“我怎么会赶女巫妈妈走呢？”老祖宗蹲下身，抚着姮娥的小脸蛋说，“女巫妈妈有自己的孩子，她要回家照料自己的孩子，难道姮娥希望看着小哥哥们永远都跟他们的妈妈分离吗？”

“可是小哥哥们可以到这里看望女巫妈妈的，要不干脆就让女巫妈妈把小哥哥们都带来我们家就好了。”

老祖宗笑笑，“这儿毕竟不是女巫妈妈的家，女巫妈妈总是要回家的。听话，姮娥，你有自己的亲娘，以后你的亲娘会照料你的。”

“不，我就要女巫妈妈。女巫妈妈还说，等我长大些就教我巫术，我还要跟女巫妈妈学巫术呢。”

老祖宗看着姮娥摇了摇头，“都是我宠坏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再不听话，老祖宗就让那只神鹿永远都不出来，你就永远都别想嫁人。”

姮娥并不是太清楚嫁人的意思。老祖宗时常在她耳边唠叨说，等她长大了，长成大姑娘后，有穷氏部落的草原上就会出现一只神鹿，而那只神鹿将会给她带来一个英武神勇的丈夫。老祖宗说，她的出生就是为了要嫁给那个神勇的丈夫，这是天注定的，任谁也改变不了的。姮娥有些不明白了，老祖宗不是一直说自己嫁给那个丈夫是天定的，任谁也改变不了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说自己可以让那只神鹿永远都不要出来呢？姮娥越想越不明白，她也不想弄明白。什么嫁人，什么丈夫，她根本就不关心，她只想跟她的女巫妈妈在一起，想跟着女巫妈妈一起学习巫术。姮娥小的时候看见过女巫妈妈使用巫术救了很多人的命，在她六岁那年，美娘妈妈得了一场大病，就是女巫妈妈给治好的。那天，女巫妈妈穿了一件麻做的衣服，在院子里又跳又唱，还不断地吼叫着她听不懂的话，老祖宗说那是和天神交流的语言，整个有穷氏部落只有女巫妈妈可以和天神交流，她是有穷氏的女英雄，更是有穷氏的光荣。姮娥一心想跟着女巫妈妈学习巫术，其实她心底里还藏了一个秘密，就是想学好巫术后问问天神，到底她将来要嫁的丈夫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可是老祖宗有她的打算，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心肝宝贝成为一个女巫，所以交待女巫妈妈绝对不可以向她传授巫术，而这些姮娥自己是不知道的。她还一个劲地指望着女巫妈妈会教她巫术，直到女巫妈妈离开的那天。女巫妈妈的三个儿子时常来家里找她，说是他们的父亲很挂念她，让她早点回家，女巫妈妈也很挂念孩子们的父亲，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是姮娥有一次看见女巫妈妈抱着被子在哭，她说她想孩子们和孩子们的父亲。女巫妈妈非常疼爱姮娥，她说要是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就好了，姮娥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每到这个时候，她们就会紧紧地抱成一堆，让老祖宗看了都格外眼红。

老祖宗开始不喜欢女巫妈妈是因为她私下答应姮娥要教她巫术，对此她深恶痛绝，并希望女巫妈妈尽快离开，回到她原来的家中。一想到女巫妈妈即将离开，自己将要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家中，姮娥就一阵揪心的痛，不知所措。她想跟着女巫妈妈一起离开，可老祖宗却挡住了她的去路，让美娘好生看管着她。姮娥自小就不喜欢美娘，尽管她已经知道美娘才是她的亲生母亲。姮娥狠狠地瞪着美娘，她根本就没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娘。老祖宗在一旁看在眼里，冲着院外噘了噘嘴，什么话也没说。美娘死死拽着姮娥，防止她挣脱开，跟着女巫妈妈跑了。十年了，她再也不能失去这个女儿了，美娘紧紧盯着姮娥，拽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你干吗？弄疼我了！” 姮娥瞪着美娘，“为什么不让跟女巫妈妈一起走？”

美娘面色凝重，将她领到房里，“扑”一声关紧房门，用目光示意她坐到坑上去。

“你放我出去。”

“我不会害你的。”美娘怜爱地盯着姮娥的脸看，忽地笑出声来，“真像，真像是我的女儿。”

“没人说我不是你的女儿！” 姮娥强道，“是你的女儿又怎么样？你一天都没带过我！”

“娘是没有办法。老祖宗她不让……”美娘欲言又止，回过头盯着门看了一眼，叹着气说：“以后你就跟娘一块住。娘会好好待你的。”

“那父亲住在哪里？”

“我会让你父亲搬去跟你弟弟一块住的。咱们娘俩十年来都没好好在一起呆过一天，你父亲肯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姮娥抬头望着屋顶，那是用竹子做成的屋顶，看上去非常气派，比她和女巫妈妈住的草屋顶房子好看多了。她心里在想，有这么好的房子住着倒不是坏事，但还是想跟着女巫妈妈一块过日子。

“娘明天就给你做一件像样的衣服。”美娘喜笑颜开地看着她，“这些年你的衣服都由你女巫妈妈替你做了，以后这些事就交给娘来做好了。”

“你用不着巴结我。” 姮娥没好声气地说：“还是留着给弟弟做吧。我的衣服多得穿不完。”

“怎么，你恨娘？”

姮娥点着头，又摇了摇头，“不，我干吗恨你？”

“不恨就好。娘还以为你一直都在怨恨娘。现在娘放心了，你相信娘，以后娘一定会好好地做一个天下最好的娘的。”

“我相信。不过我不喜欢你。” 姮娥瞪着美娘看了一眼，继续盯着屋顶看，“我只喜欢女巫妈妈。”

美娘怔怔地盯着姮娥，她不相信这是自己亲生女儿说出来的话。她就不相信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会对她这么无情。“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的确不喜欢你的。” 姮娥掰着手指头，说：“不过我喜欢父亲。老祖宗说，我以后要嫁的丈夫很像父亲。”

“小女娃子，说这些话不怕害臊吗？”美娘掩面看着姮娥，“这话千万别让你父亲听到，要不他会说你没家教的。”

“他爱说什么说什么，我管不着。” 姮娥噘着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老祖宗说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女巫妈妈，只有神鹿带来的那个男人才会真心对我好的。你们谁也比不了那个男人的。”

“那只不过是个传说。一千年了，谁也没见过神鹿的真正面目。”美娘有些替姮娥担忧起来。

“老祖宗不会骗人的。老祖宗说这是我们有穷氏的秘密，外族的人都不相信。你本来就不是有穷氏的女儿，所以你当然不会相信了。”

“这也是老祖宗对你说的？”

“嗯。”姮娥点着头，“老祖宗让我别听你说的话，因为你一直就不把自己当成是有穷氏的人。”一边说着一边跷起了二郎腿。

“把你的腿放下。”美娘瞪着她说：“怎么这样没规矩？这是老祖宗教的还是女巫妈妈教的？”美娘为自己不能亲自教导女儿而感到深深自责，她怎么可以在长辈面前跷起二郎腿呢？

“没人教我。我喜欢这么坐着。”

“你喜欢也不行！”美娘大声冲姮娥说：“快，快把你的腿放下！”

“你凭什么叫我放下？” 姮娥顶嘴说：“别以为你是我亲娘，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我可不是你的奴隶！” 姮娥边说，边站起身，径自走到门边要去拉门。

“你要做什么？”美娘扑上前去，伸开双臂，挡住房门，“我不许你出去！”

“你凭什么不许？我就要出去！”

“是老祖宗说让我亲自管教你的。就凭老祖宗说了这样的话，我一定要好好管教你。”

姮娥抬眼瞪着美娘，在她的眼皮底下，美娘的脸色泛白，就跟快要死了的人脸上的表情一样僵硬。姮娥曾经看过女巫妈妈替一个快要死了的女人作法，那个女人当时躺在草坑上，脸上就跟美娘现在的一般白，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微微翕动着。但是女巫妈妈失败了，那个女人还是死了。女巫妈妈说，天神喜欢她，要带她去天上享福，所以她怎么也无法将她挽留。天上有什么好的？天上能有大英雄等着让她嫁吗？她回忆着那个女人临死时的表情，好像很痛苦，可女巫妈妈偏偏说她自己觉得要去天上感到很幸福，连多留一口茶的功夫也不肯耽搁。姮娥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看着美娘，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天上是不是比我们这里好多了？”

“什么？”美娘盯着姮娥的眼睛，“你这孩子，怎么尽是些古怪的想法？”

“你不想说拉倒。反正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 姮娥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摇头晃脑地看着美娘说。

“你究竟想了些什么？”美娘看着她那个样子，很是生气，紧紧贴在门上，“你别转移我的注意，我不会放你出去的！都是那个老巫婆，把你教成这个德性！”

“不许你污蔑女巫妈妈！” 姮娥狠狠地盯着美娘，“我知道，你是被我看穿了心事，心里不服，就拿女巫妈妈出气！” 姮娥使劲地用手抠着自己的裙角，“你关得了我一时，关不了我一世，我一出去就找女巫妈妈去！”

“你敢？”美娘指着姮娥的脸，气呼呼地说：“看来都是老祖宗把你宠坏了，我管不了你，等你爹回来，让他好好修理修理你。一个姑娘家，都被那巫婆带成什么德性了？”

“我什么德性了？” 姮娥噘着嘴，忿忿地回道：“我又没想着要上天，我又没想着要嫁给天上的大英雄？”

美娘瞪着姮娥，“你在胡说什么？上什么天？”

“难道你不是想上天嫁给天上的大英雄吗？” 姮娥继续抠着自己的裙角，“我知道你一直想嫁给天上的大英雄。”

美娘抬手想给姮娥一巴掌，又迅速抽回来，冲她笑着叹了口气说，“看那女巫把你教成什么模样了？成天想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说，她有什么好？她要是个好女人，能教你问你娘这些扯淡的话吗？”

“这可不是女巫妈妈教我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要死的女人脸色都是像你现在这样发白，女巫妈妈说过，那个女人不想留在人间，她要去天上找她的大英雄。”

美娘哭笑不得，十年了，她一点都不明白当初老祖宗为什么非得让一个女巫来教导自己的女儿？难道把她教成现在这个模样，就能让她成为有穷氏部落的希望吗？都是那个该死的传说惹的祸，如果不是那个神鹿的传说，老祖宗就不会拆散她们母女，姮娥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恨死了有穷氏的传说，更恨透了那只神鹿，你说为什么这个传说不是间隔五百年或是一千五百年，偏偏就是一千年呢？

“要早知道你长大了是这个样子，我宁可当初不把你生出来。”美娘气急败坏地说：“都是那只神鹿害的！什么神鹿？你就慢慢等一辈子吧。要是神鹿一辈子不出现，老祖宗就会让你一辈子呆在家里不许嫁人的。”

“我才不希罕嫁人呢。那只神鹿最好别出现，这么好的事还是留给别的姑娘吧。”

“姮娥！”美娘心痛地望着她，“你是存心跟娘呕气是吗？你要知道不是娘心狠，娘当初是没办法，才答应老祖宗让女巫妈妈抚养你的。是老祖宗不让我养育你，不是娘不想亲自带你，你不要总把娘当作仇人好吗？娘也不相信那只神鹿，也不希望你像老祖宗希望的那样坐等神鹿出现，为了有穷氏的希望而嫁给那个所谓的大英雄，娘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地成长，你明白吗？”

姮娥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些对老祖宗说呢？总之，女巫妈妈就是比你好，在我心里，只有女巫妈妈才是我的娘！”

“孩子，你听我说。你的生活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不应该成为有穷氏的希望，不应该的。”美娘默然望着身后的木板门，嗫嚅着说：“我知道，知道你和女巫妈妈是有感情的，这些娘不怪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娘一次机会，让娘好好地来疼爱你，好好地教导你呢？姮娥，天生丽质并不是你的错，娘不希望你走上老祖宗所期待的那条路上去，你懂吗？什么大英雄，什么神鹿，那只是个美丽的谎言，千万不能当真的！”

“你敢说老祖宗的坏话？” 姮娥斜睨着美娘，“我讨厌你在老祖宗背后说她的坏话。你要是有本事，这些话就该直接对老祖宗说去！现在你要做我娘了，当初为什么不跟老祖宗说你这番大道理呢？”

“我……”

“我知道，你想说你是有苦衰的。可有穷氏部落何尝没有苦衷，老祖宗何尝没有苦衷？父亲大人他又何尝没有苦衷？作为有穷氏部落的领袖，我们家族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要将整个有穷氏发扬光大，难道老祖宗和父亲大人要把这个希望寄托在你这个外族人的身上吗？”

“姮娥！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你懂吗？你今年已经十岁了，你还能再等多久？要是神鹿始终不出现，你就打算老死一生吗？”

“神鹿出不出现，那都是我的命数。我从来都没有寄希望于神鹿的出现来改变我的命运，因为我知道不管神鹿出现与否，我都得担负起振兴有穷氏的重任。至于那个大英雄到底是不是由神鹿带来的根本就不重要。”

“你是说，你不会等到神鹿出现才嫁人，是这样的吗？”美娘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慌忙问道，“你要真这么想，娘就不用替你担心了。”

姮娥睨着美娘，“我怎么想都与你无关！你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姮娥！”美娘抚摸着姮娥的头，“乖女儿，你就不能不刺激你娘吗？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女孩，都是娘不好，娘不该不亲自抚养你，是娘的错。你千万要相信娘的话，不要因为老祖宗的希望就把自个的一生给毁了，那不应该成为你的生活。”

“那什么样的生活才该是我的生活？像你一样，做一个跟女奴没有区别的酋长夫人吗？有穷氏部落里究竟有谁真正尊重过你，你又过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美娘震惊年幼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语，这本不该是她的年龄应该讲出来的话啊。在女儿的眼里，自己竟然等同于一个女奴，甚至连女巫的地位都不及，这是她的悲哀还是姮娥的曲解？嫁到有穷氏十五个年头，她有一天觉得幸福快乐了吗？一个酋长夫人，理应受到所有部落民众的尊重与仰慕，可整个有穷氏部落又有谁真正尊重过她、仰慕过她？酋长夫人？这个称呼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荣耀，而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尊贵与荣耀从来都不曾属于过她，可她自己却还蒙在鼓里，不曾发现过原来自己竟然生活在这样一个不被人尊重的环境之中！美娘的心在流血，如果不是姮娥这句话，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问题，是啊，她连一个女巫还不如！老祖宗宁可让女巫抚育自己的女儿也不肯让她接近女儿一步，这个酋长夫人跟女奴又有什么分别？尽管自己已经拥有有穷氏最尊贵的酋长夫人称号十五年，但她却始终没有走出一个女奴的身份地位，在有穷氏，在老祖宗的心目中，她永远都是个女奴，永远都无法享有酋长夫人的尊贵与荣耀。

姮娥夺门而去，美娘的心紧紧地拧着，拧成了一股绳。她想用这股绳牢牢地捆住自己的女儿，将她永远牵在自己手中。在有穷氏，她惟一可以掌控的就是姮娥，而现在令她最难以掌控的仍然也是姮娥。这么多年了，她每生完一个孩子就会被老祖宗带走，这一回，老祖宗好不容易开了口，让她亲自抚养姮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这惟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