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素衣大小姐盐水鸭桂花鸭付堃南京 |
分类: 梅里香(殇情系列小说) |
心琴是结璘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也是舍友。结璘什么话都跟她说,包括与素衣的种种不和,心琴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转眼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快放年假了,心琴邀结璘到夫子庙淘些小玩意回家。这天清晨,结璘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早早下了床,略略装饰了一番,可心琴还在呼呼大睡,不忍叫醒她,信步走了出去,沿着那道长廊漫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半年来,她的眼前总是有一个男人的脸在晃来晃去,可又模糊得厉害。难道这就是自己要嫁的男人?是付堃吗?他就快跟婉罗成亲了,而自己却还在想着他,不禁为自己的幼稚发出一声冷笑。南京的冬天很冷,跟夏天时火炉形成鲜明的对比。梅花已经三三两两地开了,一朵朵冰清玉洁的,不知他们也懂得怀春否?小时候,相士说她是梅精转世,可梅花除了它们固守的冰清玉洁外还有什么呢?有谁真正爱着它们并爱着她呢?
她随手折了一枝梅花,放在鼻子下轻轻嗅着。她只能读懂它的幽香,却无法理解它的内心,就像自己永远读不透素衣一样。素衣是秀芸生的,和她不是一个母亲。从小到大,姐妹俩从没有和睦相处过,更多的时候她们不是姐妹,而是敌人,除了一起戏弄付堃。素衣远远比不上她的美貌,也不及秀芸漂亮,个头又不高,总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不知付堃怎么会喜欢上她的?
“什么鸟配什么人!”结璘在心里默默马者,忽地疯了一般把枝头上的梅花一朵一朵地揪了下来,扔在脚下,狠狠跺着。
“结璘!”心琴已穿戴整齐,找了过来。
“你干吗?”心琴瞅了一眼一地的梅花,“梅花惹着你了,快告诉我,是不是哪个野男人惹了我们张大小姐了?”
“去你的!”结璘理了理衣服,“替我看看头发乱了没有?”
“好着呢。你快说,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你才有人了呢!”
“我是有人了,呆会他还来接咱们呢!”
“是你说的那个周天鹤吗?”
“嗯。”心琴点着头,喜上眉梢地说:“我打电话让他别来,可他非来不可,还说要见识见识你这个大美人呢!”
“那我还是不去了吧!”结璘用脚尖踮着地上的梅花,眼前又掠过付堃的身影。
“干什么呀你?你可是答应我一块去的,你敢不去,以后就别认我是朋友。”
结璘望着地上的梅花出神,隆冬已至,何时方现春意?从小到大,除了付堃,还没有人能在自己心里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那么多的少爷上门提亲都被她一口回绝,为什么偏对其貌不扬的付堃动了心?“我爱你,长大后我娶你做婆姨。”少时的一句玩话何以在自己内心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难道就为了这么一句话自己就要把终身托付给他吗?结璘不知道对付堃的爱究竟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她很明白,她想嫁给这个男人。
“梁心琴,周少爷来了!”陈玉婉大声叫唤着向她们跑了过来。
“他来了?在哪儿?”心琴喜出望外地拉着陈玉婉问。
“在宿舍门口等你们呢。”陈玉婉忍不住笑着,“我们让他进屋去等。没想到他倒拘谨得很,非要在门口等。快过去吧,冻坏了你心上人我们可吃罪不起。”
“死丫头!”心琴笑着嗔骂了陈玉婉一句,拉着结璘便冲宿舍的方向飞跑了过去。
结璘与周天鹤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开场了。那个时候,结璘心里只有付堃一人,像周天鹤那样仪表堂堂,俊美不凡的男人根本不能激起她内心任何的涟漪。可周天鹤不同,他是一眼就相中了结璘,并深深爱上了自己未婚妻最要好的朋友。周天鹤竭力把自己的优点在结璘面前表露无疑。可对他优雅的态度、大方的风度,结璘根本视而不见,也不愿去琢磨。
从夫子庙出来后,周天鹤开车把结璘送回学校,便陪着心琴吃西餐去了。一个人漫步在学校的羊肠小道上,看着满目的梅花,结璘的泪水终于击败了她的坚强。在素衣面前,她每天都要故作坚强,把自己对付堃的感情很好地掩饰起来,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份痛苦总是要让她独自承受,世界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她恨自己出生在伞王之家,恨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如果自己也和萧婉罗一样,只是个普通的渔家女,自己早就会向付堃一吐衷肠,那么他要娶的人肯定不会是萧婉罗的。
她开始同情起素衣。她和自己一样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并注定了她们的悲剧。结璘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发卡,她知道素衣一定会喜欢这个发卡的。真的,这次回去,她想和素衣和解,都是女人,还是姐妹,有什么解不开得疙瘩。
“结璘!结璘!”不是在做梦吧?她听到了付堃的声音,下意识地掉过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忘了他吧。你和他是不可能的。”结璘的心在落泪,在淌血,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红梅花了。爱情?多少女人,多少冰清玉洁的女人为了它饱经沧桑、折磨,那一朵朵的红梅花都是被她们的心血所染的呀!
“大小姐!大小姐!”付堃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并不在做梦。
结璘停下脚步,正待回头时,付堃却已到了她的面前。
“你……你怎么……”结璘一时惊异得不知所措。
“孝昆伯让我来接你回杭州过年。”付堃便说举着双手呵着气。
结璘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爹也是,老让你跑腿,这大冷天的!”
“其实是我自告奋勇来的。”
“你?”
“是啊。时下赶车的人多,我担心大小姐路上遭遇坏人。素衣小姐、秀芸婶也都挂念着大小姐,说一定得把大小姐平平安安地接回杭州。”
“我又不是小孩子,担什么心?”结璘尽量不让自己表露出内心的喜悦,话语间倒夹杂了几份冷漠。
“你先找家馆子住着吧。我明天才能动身呢。”
“我知道大小姐明天才放假的,已找好馆子了。”
“那你先回去呆着,在这儿被别人见了要说闲话的。”
“嗯。我知道。”付堃说着,掉头就走。结璘抬头看看天色,夕阳已经西下,又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很后悔没留下付堃一起吃饭。上次付堃送她来南京时,因为素衣,两个人话不投机,一直想找个机会打破僵局,现在有了机会自己又没能抓住。付堃心里还是有她的,要不然也不会自告奋勇地来接她回杭州。担心她遭遇坏人?还不是要找个机会来见她吗?萧婉罗算什么,她能跟伞王的女儿比吗?
“结璘!”付堃返身回来,正与回过头的结璘打一照面。
“大小姐,”付堃有些本讷地望着结璘,“大小姐,我想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结璘难以掩饰住自己的激动,脱口说道:“好啊,我正好还没吃呢!”话一出口,又后悔起自己舌头太快,红着脸问:“好端端的请我吃什么饭?”
“你还不知道吧?你爹已收我做了徒弟,这些日子跟着他做生意,攒了几个钱……”
“还是留着娶媳妇吧。”
“还早着呢!婉罗婶子刚死,她说要过了她婶子三年死祭再跟我成亲。你也知道,她娘去得早,都亏她婶子养大她。”
早先素衣给她写信是提过这事的。现在又听付堃亲口说起,心里不禁生起一个不可告人的念头。“那好,我去。长江路上有个著名的盐水鸭铺子,咱们去那儿吃盐水鸭去。”
说起南京的盐水鸭,凡是中国人,没几个不知道的。盐水鸭又叫桂花鸭,南京人最爱最好的就是这东西。结璘本是鸡、鸭、鹅都不吃的,跟心琴出来了几趟,受不了诱惑,也好上了这口,不过除了桂花鸭,什么鸭她都不吃。
看着结璘吃桂花鸭的样子,付堃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不是不吃鸭嘛,怎么到了南京就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结璘瞪着付堃,“你跟小时比起来不也变了不少吗?”
“那是,长大了嘛。”
结璘冷笑着,盯着柜台看了一眼,问:“要不要喝酒?隔壁就是酒店,你去买瓶酒。”
“你还喝酒?”
“怎么?就许男人喝不让女人喝?现在可是民国,男女平等。快点,别跟婆姨样的。快去啊!”
付堃拗不过她,买了酒回来,先替结璘倒了小半杯,再给自己满上。
“干什么呀你?怕我喝穷你,酒钱我出!”结璘站起身,一把夺过酒瓶,冲着鸭老板叫了一声:“老板,拿两个碗过来。”
结璘把碗在付堃和自己面前放好,举起酒瓶便冲碗里倒酒,直到两个碗都满了为止。
“来,我们干了它!”结璘注视着付堃,端着碗等着。
“结璘,你……你这是干什么?要喝我替你喝!”
“你替我喝?”结璘心里一酸,强忍住泪,把碗递到嘴边仰起脖子便大口喝了起来。
付堃知道她是从来都不喝酒的,连米酒都不沾一滴,慌忙去拦,那酒碗却已空了一大半儿。
“你让我喝!反正喝死了也没人管!”
“这是怎么了,你有心思?”付堃突地扑到她身边,抢过酒碗,“咕咚”一口,自个喝了进去。
“你为什么不让我喝?付堃,你凭什么不让我喝,凭什么?”结璘已是醉态朦胧,“难道要我等到三年后再去喝你喝萧婉罗的喜酒吗?不,我不会去,我也不会喝你们的喜酒!”
“大小姐,你醉了。”付堃扶住结璘,“我送你回去。”
“我没醉,我要喝!”结璘猛地推开付堃,仗着酒劲把压抑在心里的痛楚一股脑儿摔了出去,“打渔的,你别碰我!你没资格!我醉什么了,总比你不醉装醉地好!你倒是说,你跟素衣是咋回事?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了,你心里到底爱的是谁?你说呀你说!”
“…….”
“你不敢说?”结璘内心有如炭炙,泪水肆无忌惮地泼了出来。“你对不起我,你伤了我,是你!你说过你爱我,可为什么你总跟素衣走在一块,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说啊说啊!”
结璘这一闹把压在心底数年的哀怨全都抖了出来。付堃不得不面对结璘冲他扔过来的巨大包袱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三个女人,只有结璘是他的真爱,可最不敢爱的也正是结璘。在他眼里,结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像一幅装帧精美的裱画,一不小心就会弄破了它。他知道,结璘这种女人只能用心默默地去爱,因为她是一块坚冰,一旦挨近了人,就会毁了她,而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她会因自己而受到伤害,结璘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应该由更好的男人去爱她、关心她,她也应该找寻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天上下起了小雪,付堃扶着结璘走出鸭铺,叫了一辆黄包车去了金陵女子学校。他不敢看结璘的脸,生怕她的泪珠会勾引自己犯罪,连连在心里叫着:“我不配!不配!”这样的字眼。
“你说过你爱我的。付堃,那年七夕的事你还记得吧?在葡萄架下,你亲了我,还说要娶我的。”
“停车!”付堃忽然叫车夫停下,跳下车,掏出钱递给车夫,说:“麻烦把这位小姐送到金陵女子学校,钱不用找了。”
“你这算什么?”结璘泪眼惺忪地望着付堃,“你还装算吗?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你真醉了,大小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醉了。”付堃回头嘱咐车夫,“好生送这位小姐,她是位贵人!”
望着付堃渐渐消失在天际之间,结璘已是欲哭无泪。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明明是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却以一句不知道就搪塞了过去。这算什么?就算他现在爱的是素衣也不能如此无视自己的感情,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