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正中央的架子上全是各色鲜花，用水桶装着，由低到高整整齐齐排了三排。

“先生，想要点儿什么？”老板娘说话温柔可人。

钟越一手捏着下巴，一手夹在胳肢窝下面，朝那些花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哪种最贵？”

门一打开，一大捧鹤望兰与香水百合组合而成的花束像个大脑袋一样先探进门内。

“哇！”门内响起惊喜的低呼。

钟越的声音在花束后响起：“喜不喜欢？”

“是，是.......送给我的？”

声音不对，钟越移开花束细瞧，原来是梅梅，穿着小桥的一件旧外套，正伸出手来想接花。

“别动！”钟越蹙眉把花举起，“这是给小桥的！”他察看了一下花束的形状，花苞饱满，亭亭玉立。

梅梅眼眸中的期待黯淡下去，背转身，踢拖着往里走：“我说呢，我什么时候也撞上狗屎运了！”

钟越进门：“小桥呢？”

“没回来呢。”

“去哪儿了？”

“谁知道，她又没告诉我。”

钟越有点不高兴，本来想给小桥一个惊喜的，谁知还扑了个空。

“哎，梅梅，你别走啊！我这花，得找个花瓶插起来，不然会变形的。”

梅梅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这里没花瓶，你去卫生间看看有没有多余的漱口杯吧。”

钟越好不容易找着个杯子不像杯子，碗不像碗的器皿把花束处理好，拍着手走出来，摇头嘟哝：“你们也太不讲究了。”

梅梅在房间里打游戏，钟越走进去旁观了会儿，来了兴致：“你速度太慢，还没等你建好房子呢，地盘就全给怪物吞了，我来！”

梅梅只得让给他，自己在旁边看，钟越的操作速度比她娴熟多了。

“你怎么会今天来找小桥？”

“这不上周末请她吃饭闹了点儿小误会么，来找她赔礼道歉。”

“是你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呀？”

“甭管谁的问题，反正最终肯定都是男人不对。”

梅梅眼里立刻充满崇拜：“没想到你这么有担当。”

钟越得意地笑。

梅梅道：“你不知道她只有周末才肯跟你见面，平时不接待你的？”

“哎呀，道歉当然得趁早啦！”钟越说着，坏坏地一笑，“而且还能借这机会乘机过来玩一趟，何乐不为。”

“你就那么喜欢小桥？”

“废话！不喜欢我追她干吗！”

玩了会儿，肚子开始叫起来，钟越问：“有没有吃的？”

“饼干要不要？”

“不要！”钟越甩下平板电脑，“你会不会做饭？”

梅梅摇头。

“那你平时吃什么啊？”

“在外面吃呗，如果小桥做饭，就跟小桥一块儿吃。”

钟越扭曲着脸：“你这德行，将来怎么嫁人？”

“将来的事将来再操心！”梅梅一点都不担心，“要不，咱们出去吃吧，我也饿了。”

“不行，万一小桥回来怎么办？”钟越看看表，“你们下班快一个半小时了吧，她怎么还不回来。”

他掏出手机给小桥打电话，没想到手机关机，他连声抱怨，心里有点郁闷。

梅梅说：“你别急，可能正在回来的路上——泡面你吃不吃？这个我会。”

“泡面？！”钟越天人交战了几秒，妥协，“行，来点儿吧。”

厨房没热水了，梅梅干脆在炉子上煮面，煤气炉的开关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反复打也点不着火。

“钟越！你能来看看吗？炉子好像出问题了。”

结果钟越也点不着，梅梅只得用电水壶烧水。

“你真笨！煮饭不会也就算了，居然煮面都煮不像！”

梅梅有点受伤，叫起来：“你不也没把火点着嘛！干吗老说我呀！”

“我是男人，厨房里的事不会理所当然，你就不一样了，将来要结婚伺候老公的，基础这么差谁要你啊！”

梅梅气道：“用不着你替我操心，反正我也不是要嫁你！”

钟越拽拽她身上的外套：“还有啊，自己的衣服不穿，老穿小桥的，你真是！”

梅梅不理他，自顾自把几包方便面都拆出来，倒进大碗里。

等两人终于吃上面，已经饿得快背过气去了。

“你别说，味道还不错。”钟越举着只像小脸盆那么大的碗喝汤，心情好了一些。

“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梅梅盯着他看，忽然笑起来。

钟越不以为然白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你吃个煮面都这么享受，好像在吃大餐一样。还有，你端着这么大一个碗，好像举着个小阳台似的。”

钟越看看碗：“是啊！你们怎么会弄这么大一个碗的？”

梅梅忽然顿住。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梅梅声音怯怯的，“这盆子……好像是小桥专门用来洗抹布用的。”

“......”

小桥和张其正对坐在茶餐厅的一角。

张其正说：“小桥，谢谢你今天能来，我原本以为你不会肯出来的。”

小桥此刻心情平静多了，道：“你上次说要跟我讲讲你们从前的事，那会儿我没心情听，不过今天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说。”

张其正点头：“对，我会说的，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他叹一口气：“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跟她是在学校认识的，我是他们学院的老师。”

“妈妈没说，但外婆跟我提过。”

“你外婆......”张其正面露愧色，但没说下去，继续正题，“我不会为自己粉饰的，在遇见你妈妈之前，我在感情生活方面的确不够严谨，有许多，许多不检点的行为，但在认识你妈妈以后，我都改了。”

他看了眼小桥，小桥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我是真心爱你妈妈的，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但是，有个从前得罪过的女人不愿意看见我过得比她幸福，她就……设计陷害了我……导致你妈妈跟我离婚，我也因此离开了学校。”

小桥盯着他看：“那人是谁？”

张其正目光闪烁：“这都是从前的事了，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

小桥又问：“那么，她是怎么陷害你的？”

张其正脸上现出一丝难堪，但还是如实说了：“她约我去一家酒店，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谈，我如果不去，她就把以前的事都捅出来。我只能答应，我没想到她又偷偷告诉了你妈妈，你妈妈后来也，也去了。那女人使劲抱着我不肯放，然后门就开了，你妈妈走进来……”

越是俗套的戏码，应用就越广泛。小桥别转头，不去看父亲脸上那令她厌恶的神色。

两人都沉默下来。

良久后，小桥才又问：“这么说，妈妈……都看见了？”

“……嗯。”

小桥叹了口气：“难怪她这么恨你了。”

张其正忍不住要为自己辩解：“可我跟那个女人什么都没做，都是她事先设计好，搞得像真的一样，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小桥摇了摇头：“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算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妈妈痛苦了十七年，你也早就又找别人结婚去了。”

张其正无言以对，一丝愧悔在眸中晃过：“你妈妈她，她总不肯原谅我……”

“不管怎么说，总是你有错在先，才会被别人报复。”

“你说得没错。”张其正叹息，“不提这些了，说了也没用，其实，我跟你讲这些往事不过都是借口，我无非是想找机会看看你，小桥，这些年，爸爸很想你。”

小桥不去看他深情的神色，淡淡地道：“你是我父亲，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不会否认。但你也别指望我因此就会敬重你。”

“我明白，我也不敢奢望，我想见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没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希望你能原谅我。”

小桥依旧心平气和：“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妈妈，你也没欠我什么，你没给我的，妈妈都替你给了。”

张其正无地自容，只有点头的份儿：“你说得都没错。你妈妈把你教育得很好，这么的......明事理。”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推给小桥：“这里面有张卡，上面是一笔钱，都是这些年我给你留着的，你现在一个人生活，或许能用得上.......”

小桥没有丝毫犹豫地把信封又推回去：“就算我收下你的钱，你也弥补不了什么。况且，我自己挣的钱已经够我用的了。”她扫了父亲一眼，“如果我真的缺钱花，也会问我妈妈要。”张其正僵持地坐着，一声都吭不了。

小桥又说：“还有，你上次警告我最好不要跟钟越来往，能告诉我原因吗？”

张其正好容易把情绪调整过来，又是重重地一声叹息：“他本人没什么问题，但他姨母很厉害，在商业界里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钟越是她既定的接班人，你跟这两个人在一起，我担心你将来吃亏。”

“就因为这个？”小桥不相信。

张其正点点头。

小桥端详父亲的脸：“你……是不是跟他们谈条件了？”

“没有。”张其正避开她的目光。

小桥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她也懒得再问。

张其正又问：“你喜欢钟越吗？”

小桥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留着点儿神就行。”

他掏出自己的名片给小桥，“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家有为难你的地方，你只管来找我，我不会放过她的。”

小桥扫了一眼那张素净的名片，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某市主管基建的高官，原来她父亲现在做得这样大。

她忍不住又仔细瞧了眼张其正，用客观的眼光来评判，他确实很迷人，也很有魅力，五十三岁也不是很老，正是事业走上巅峰的时刻。

她同样没收那张名片。

“我不是你们任何一方的棋子。万一，我也是说万一我走着走着碰到麻烦，我想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小桥离开没多久，冯念凝便如鬼魅般出现在张其正面前，后者还没有从失落的情绪中完全摆脱出来。

“她终于肯出来见你了，怎么说也算件好事。”

冯念凝看似宽慰他，嘴角却挂着鄙夷的笑容，张其正瞧在眼里，心中顿时生恨，然而，他是不屑将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嘴仗讨伐上的。

他转开眼眸，低声警告：“你别伤害她，否则我不饶你。”

“怎么会！她是我未来的外甥媳妇，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她身子前倾，“那个工程，应该是我的了吧？”

张其正无意与她多聊，抛下一句“等我消息。”就走了开去，冯念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容久久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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