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赵奕南果然没有失信，一早就开车带丁丁和小桥去了植物园。

正是初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寒凉，很多植物都只是抽了芽，远远没到开花的时候，但放眼望去，一片鲜嫩的绿意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加上天气好，带着孩子出来踏青的家庭比比皆是。中午，三个人在草坪搭起帐篷来吃饭，小桥为这次出游备足了各种零食和点心，主食是两大盒她亲手包的荠菜大馄饨，又给丁丁买了他最爱吃的豆沙馅包子；赵奕南喜欢喝茶，她就泡好一大壶铁观音，装在保温壶里带了来。

赵奕南看着小桥忙碌，感慨说：“你是我见过的对吃最为讲究的人了。”

小桥笑道：“要不怎么说，民以食为天呢！外婆常说，人就得吃饱吃好，这样才能保持愉悦的心情，少生闲气。我以前上学时每逢春游秋游，外婆给我准备的吃食多得我背都背不动呢！”

“那你怎么会吃不胖呢？”

“很简单啊，不挑食也不暴饮暴食，营养均衡再加上适量的运动就可以了嘛！”小桥看看赵奕南，“叔叔，你也不胖啊！我们镇上那些中年男人到你这个年纪，小肚子一个比一个大。”赵奕南道：“那是因为我比他们操心。”

丁丁啃着豆沙包插嘴：“爸爸，心脏是在上面的，不在肚子那里。”

小桥忍不住笑，沐浴在春光里的丁丁比总是闷在家里的丁丁要开朗活泼多了。

赵奕南刮了一下儿子的鼻梁：“好好吃你的吧，看看你，吃一半漏一半的，一会儿蚂蚁全跑来围攻你。”

丁丁低下头去找蚂蚁，赵奕南站起来：“那里有个小卖部，我给你们去买点儿热饮过来——丁丁，你想喝什么？”

“热巧克力！”

“小桥呢？”

“奶茶吧，红豆奶茶。”

小桥见丁丁还在低头找蚂蚁，就说：“你爸爸吓唬你的，这个天，蚂蚁还缩在洞里不肯出来呢！”

“它们不饿吗？”

“有储备粮啊——丁丁，你喜欢植物吗？”

“喜欢。可我都不认识这些植物。”

小桥便一一指给他看：“那是金钟花，那边那个叫金丝桃，都是灌木，春天开黄花，还有远处那个，看见没有，那是合欢树，夏天才开花，花朵是深粉红的，形状像把伞......”

“你怎么懂这么多？”

“外婆教我的，我们镇上有好多这样的植物呢！”

“对了，你为什么叫小桥呀，也是你外婆给你取的吗？”

“不是，是外公取的名儿。因为我们镇上有很多桥，外公说，取个通俗点的名字容易养活。”小桥望着远处，想到那个与自己渐行渐远的家乡小镇，心里忽然起了思念，连眼神都变得朦胧起来。

丁丁看着她的表情，问：“既然你那个镇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离开它跑到这儿来？”

“为了理想呀！每个人长大以后都会有理想，我的理想就是到外面的世界来看看走走。丁丁，你将来想干什么？”

“我......我想在墙上贴广告纸。”

小桥大跌眼镜：“啊？为什么呀？”

丁丁眉飞色舞起来：“我小时候见过那些贴广告的人，一手拎个桶，一手拿个刷子，蘸点浆糊，往墙上一划，啪一张纸贴上去，端端正正，可帅了！”

小桥抿嘴笑：“你可别告诉你爸爸，他会气坏的。”

小卖部门口挤了不少人，赵奕南排在最后面，好不容易才轮到他，结了帐等拿饮料时，一个穿黑色毛衣的女子不小心撞到他身上，自己先惊叫了一声，赵奕南忙扶住她，很自然地说了声“抱歉！”

女子低头检视，赵奕南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脸上化着浓妆，没什么表情，他心头却莫名跳了一下，待要再瞧仔细些，女子已经转身匆匆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赵奕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怔怔地出神，直到听见老板在喊：“谁的热巧克力和红豆奶茶？”才回过神来。

他端着两杯饮料缓缓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回程路上，丁丁横在后座上睡着了，小桥坐在副驾位跟赵奕南说话。

“你以后真该常带丁丁出来玩，瞧他今天多高兴！”

赵奕南有些无奈：“我也想啊！可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小桥咬了会儿唇：“叔叔，我想我还是搬回来吧。”

赵奕南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好啊！不过，怎么忽然又改主意了？”

“我搬回来就可以经常带丁丁出来玩了。”小桥看看赵奕南，“叔叔，我想过了，我们要想过得美满，丁丁的态度很重要。我希望，希望他能重新接纳我——以你女朋友的身份，而不是过去那个寄宿在你家的江小桥。”

赵奕南想不到小桥这样细心周到，心里很感动，抓住小桥的手用力捏了捏：“小桥，谢谢你！”

小桥再次打点起行囊准备挪窝，正在房间里整理衣服，门铃响了，她忙跑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陌生女子，短发素颜，穿一件深褐色夹克衫和一条牛仔裤，年纪不轻了，怎么看都有三十好几的样子。

小桥以为她走错了门，礼貌地问：“你找谁？”

“就找你，江小桥。”

小桥诧异：“可我不认识你。”

女子盯着她说：“我们见过面，在桃乐丝酒吧。”

小桥想了片刻，恍然：“哦——你是Grace！”

她忽然握住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因为Grace不仅仅是Grace，她还是另外一个人，这一次，小桥终于认出她来，也难怪上回在酒吧看见她就觉得有点眼熟。

许燕妮点点头：“我可以进去跟你谈吗？”

小桥请她进了门，又端上来茶水，许燕妮不急着说话，四处打量屋子里面，看到收拾好的几个皮箱，便问：“你又要搬家？”

小桥不敢如实说，轻轻点了点头，忐忑地坐在许燕妮对面。

“上次为什么从赵家搬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

许燕妮笑笑，不回答。

小桥的手掌心在大腿上轻轻蹭着，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这么说，你一直待在三江？”

许燕妮点头。

小桥也跟着点了点头：“所以赵家的事你都知道？”

“我儿子在那儿，我不想离他太远。”

“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叔叔呢，我是说，找赵奕南？”

许燕妮低头喝了口茶，“我没脸见他。七年前，我把生病的丁丁扔给他就一走了之，做了那样的事以后，他们家的人肯定更加看不起我了。”

“那这些年，你一直在酒吧上班？”

许燕妮并不准备瞒她，坦然说：“头两年，我到过很多地方，后来实在想丁丁，就又跑回来，乱七八糟地打工养活自己，在酒吧稳定下来是最近几年的事。”

小桥觉得难以置信：“你就一直这么远远地看着他们俩？”

许燕妮笑：“不然能怎么样！”

“可叔叔这几年一直都没结婚，还有丁丁，他几次告诉我，他一直在等你。”

许燕妮的眼圈红了，她迅速低下头：“这我都知道，可我没有勇气去找他，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可能。”

“那现在呢？你为什么忽然又跑出来了？”

许燕妮直视着她：“因为你。”

小桥心头一跳，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我不懂你的意思。”

许燕妮的目光从她脸上转开：“你用不着瞒我，我知道你跟赵奕南好上了，你现在收拾东西，是要搬回赵家不是吗？”

小桥明白，她否认是没有用的，许燕妮肯定是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才来找自己的。但她不想就这么拱手缩回去。

“Grace，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请叫我许女士。”许燕妮微抬下巴，给自己增添几分尊严。

“许女士，我承认，我爱赵叔叔，我想跟他在一起，给他幸福。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听过你和叔叔以前的故事，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也从没打算回到他身边是不是？既然这样，叔叔应该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吧？”小桥一口气说到完，情绪有点激动。

“我没说他不可以跟别的女人结婚，但那个人不能是你。”

小桥完全怔住：“这又是为什么？”

 

许燕妮微微一笑：“因为他看着你时的眼神让我受不了，那本该是......”她略顿一顿，“你能忍受做别人的替代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