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在赵奕南书房喝了约半个小时的茶，丁丁至少来敲了六次门，一会儿问数学题，一会儿问英语，一进门，两只眼睛就骨溜溜在两人脸上转悠，小桥微囧，茶也喝得不自在起来，等丁丁第七次敲门进来，她起身向赵奕南告辞：“叔叔，我回去了。”

赵奕南自然不舍：“再坐一会儿。”

“真的不用了，你跟丁丁都忙，我在这儿反而耽误你们，不如回去看看书。”

“那......我送你回去。”赵奕南站起身，把丁丁的作业退还给他，“你再上楼好好想想，争取自己做出来，实在不行，等我回来再给你讲。”

“那，爸爸你早点回来啊！”

直到走出这边的巷子，进入林荫密布的小区，赵奕南才牵住了小桥的手。

小桥笑道：“丁丁好像有点提防我了。”

赵奕南也无奈：“这小子，以前跟你不是挺亲热的。”

“以前亲热是因为我对你们来说只是个外人，现在不一样了，他一定怕我抢走你对他的爱，或者......怕我挤掉他妈妈的位子。”小桥难得成熟地分析，“小孩子在这方面很敏感的，而且那种滋味不好受，我能理解。”

赵奕南无言地叹了口气。

到了租房楼下，小桥转身说：“你回去吧。”

赵奕南抬头望望，“我……送你上了楼再走。”

两人爬到五楼，小桥取钥匙开门，回头问：“你不进来坐坐？”

赵奕南脚下迟疑着：“那，就进去待一会儿。”

小桥不觉抿唇笑。

关了门，小桥刚一回身，赵奕南已将她搂进怀里，小桥说：“我去给你弄点儿茶喝。”

“不要，我很快就走了。”他搂着小桥不放。

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小桥想，幸福的滋味莫过于此了吧。

“叔叔，你开心吗？”

“嗯。”赵奕南喃喃地说，“真想把你变得小小的，可以放进口袋，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随时掏出来看看。”

小桥仰起头来笑：“我才不要呢！那样一来，我得跑得老远才能看清你的脸……蚂蚁看大象得多费劲才能看清啊。”

赵奕南被她较真的劲儿逗乐了，望着她稚气残留却明媚如晨曦的脸，他忍不住勾下头，深情地吻住小桥，直到此刻依然想不明白，怎么会如此迷恋这样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呢。

可是，只要一想到她就在自己怀里，他又是如此快乐。

赵奕南有些惭愧：“跟你在一起，总是会忘记自己的年龄，好像又回到很年轻的时候。”

小桥抚抚他额头，“叔叔，你一点都不老。”

赵奕南再次拥住她：“小桥，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小桥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自卑起来了？”

赵奕南也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患得患失了。”

小桥用力搂住他：“只要你喜欢我一天，我就一天不离开你。”

“不，应该反过来说。”赵奕南变得严肃了一些，“我这辈子大概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但你不一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对我的感情其实不是爱情，我……不希望你因为怜悯或者别的原因勉强留在我身边。”

小桥有些委屈：“你不相信我？”

“你太年轻了，如果不是因为住在我家，你不可能会跟我在一起，毕竟，我比你大那么多……也许，我这么做有点……太自私了。”

小桥想了想，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先跟钟越试试，再来决定究竟和谁在一起更好？”赵奕南一听，脸上的表情顿时丰富多彩起来，小声嘀咕：“我可没这么说过。”

小桥忍不住笑，逗赵奕南其实挺有趣的。

“叔叔，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

“嗯？”

“你老把我看成是和丁丁一样的小孩子。事实上，我已经长大了，虽然阅历方面不如你，但我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人，很早以前就知道。”

小桥眼眸晶亮，“我喜欢的人，不用他多有钱，但得真心爱我疼我，而且人品得正，讲道理、脾气好，能跟我聊得来，最好还能和我有几样相同的兴趣。即使有时候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相伴在一起，彼此也不会觉得无聊乏味。”

她水一样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赵奕南：“叔叔，你就是这样的人啊！你说，我为什么要后悔，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赵奕南感动极了，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小桥盯着他：“所以，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了。你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除非......”

“除非什么？”

小桥笑起来：“没什么，没有除非——叔叔，明天我不上课，还去你家吃晚饭，你能早点儿回来吗？”

“我尽量。”

小桥看看时间：“哎呀！你该走了，丁丁这会儿大概像在热锅上爬的蚂蚁了。”

“是啊！得走了。”赵奕南不无遗憾地说。

“我送你吧。”小桥想跟他一起出去。

“不用了！”赵奕南拦住她，“你送我到家，一会儿我还得送你过来，照这样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他用力捏捏小桥的手，然后松开。

走出去一段后，又忍不住回头，小桥还站在门边目送自己。

他微微笑了笑，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他走在他爱的那个女孩温柔的目光里，而那女孩也深深爱着自己。

他心底的某个空洞霎时被填满了。

“晚上我真的没空！已经有约了，我骗你干什么呢？”小桥在电话里跟钟越解释得口干舌燥，那家伙却依然不信。

“你说你有男朋友，那你把男朋友的名字说出来嘛！”

“我干吗要告诉你！你，你又不见得认识他！”

小桥之所以没说出赵奕南的名字，一则觉得跟钟越没必要解释，二来她不想给赵奕南惹麻烦，她知道赵奕南是要面子的人，和自己在一起，他的压力绝对比自己大。

“江小桥，你言而无信！”钟越开始给她扣起帽子来，“当初咱们可说好了的，做普通朋友，我可以经常来找你，你也……”

“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小桥都快急出一脑门汗来了，反反复复在老问题上纠缠让她很是心烦，“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以后咱们就不做朋友了！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

“江小桥！”钟越的嗓音都气得快成破箩了，“你……”

小桥在他大爆发之前慌忙摁断通话键，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早知这样，她当初真不该心软答应钟越做什么普通朋友。

梅梅鬼头鬼脑凑过来：“跟玛莎拉蒂吵架了？”

“不是。”小桥没心情开玩笑，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就出了储物室，梅梅对着她的背影用力撇了撇嘴。

一个下午，钟越给小桥打了七八通电话，发了十来条短信，最后那条他用了很多惊叹号和问号：“江小桥，从来没有女孩子像你这样对待过我！！！！你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小桥看得心惊肉跳，想回条短信安慰下他看似破碎的玻璃心，可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只能依旧保持缄默。

她非常担心钟越会像前几次那样跑来店里胡搅蛮缠，胆战心惊捱到下班，钟越和他的座驾并未在店外出现，她这才放心了。

下了班，她徒步去菜场，从店里到附近最大的菜场大概有两站路，可车站挤满了人，马路上红灯多，车也多，坐公交并不见得比步行快多少。

小桥最喜欢傍晚的时光，太阳将落未落，光线明亮柔和，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个个归心似箭，脚步匆匆，她融于其中，感觉到自己是某个整体的一分子，安心温暖。

即将走到菜场门口时，听到有人在身旁的路上短促地揿了揿喇叭，声音很熟悉，她回头，看见赵奕南的车正缓缓跟着自己，小桥立刻绽开笑容跑过去。

“叔叔，你今天好早！”

“出来办点事，办完就不想再回去了——你去买菜？”

“对呀！”

“在门口等我，我去停下车，等会儿跟你一起进去。”

“好的！”小桥欢喜极了。

菜场里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地上时不时出现一滩积水，如果不是小桥提醒，赵奕南大概是不会在这种地方走得成路的，他这辈子就没进过几回菜场。

越过一个浅浅的水坑后，赵奕南到底忍不住了，蹙眉问：“你怎么不去超市买？”

“超市买的不如菜场里的新鲜。”

赵奕南笑：“你的口气和张阿姨真是一模一样。”

丁丁想吃酱鹌鹑蛋，可小桥跑了几个摊位都没买到鹌鹑蛋，忍不住郁闷：“是不是来晚了？可早上哪有时间往这儿跑啊！”赵奕南劝她放弃，“鹌鹑蛋而已，又不是非吃不可。”

“不行啊！我答应了丁丁的，咱们再到前面那家问问去！”

赵奕南笑道：“你可真像兔子罗杰。”

“兔子罗杰？是人还是兔子？”

“动画片里的兔子，名叫罗杰。他总是跑到杂货铺去问：老板，请问有胡萝卜吗？老板说没有。过两天，他又去，老板，有胡萝卜吗？没有！四五次之后，老板火了，威胁他：你要再敢来，我拿剪刀剪掉你的耳朵！”

小桥听得入戏，笑问：“这下罗杰不敢去了吧？”

“相反，他又去了。 ‘老板，有剪刀吗？’’没有！’ ‘那，有胡萝卜吗？’”

“哈哈哈哈！”

赵奕南学着小桥的口吻，天真地问：“老板，有鹌鹑蛋吗？”

小桥再次笑得前仰后合。

在最后那个被寄与希望的摊位上，小桥终于如愿买到了鹌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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