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行打工记(伦敦)中
(伦敦塔桥)
那天大家排成一条长龙在卸货,林嫂偶然来到库房,老黑手指着告诉林嫂说:“他在库房里抽烟”,林嫂勃然大怒,立刻将孙大学生骂了个狗血喷头,跃中站出来对林嫂大声说:“在库房里,老黑抽烟最多!”林嫂愣一愣,高声说:“库房里不可以抽烟呀!”转身逃跑了。
林嫂前脚刚一离开,那老黑立刻点着了一支烟,大口的抽了起来。
“立刻把烟灭掉,”跃中手指着对老黑说,老黑看着我,香烟依然拿在手里,没有灭,但也不敢抽。我接着说:“从今天开始,别人我不管,只要你老黑胆敢在库房里抽烟被我看见,我就去报告老板,但我不会偷着去打小报告,现在我就明确的告诉你。现在手里的烟你是灭,还是不灭?”
老黑乖乖的灭掉了香烟。
跃中接着又对几个中国人——包括孙大学生说:“我本人不喜欢孙大学生这个人,很不喜欢,但老黑不可以不公正地对待他,老黑更不可以欺负他,因为他披有一张我们中国人的人皮!中国人的事情我们自己可以了断。”这段话老黑是听不懂的。
我怀疑会不会我们中国几个打工的自己不敢怎么样,挑唆老黑来欺负孙大学生。
伦敦中国城的华人是有等级的。拿了英国护照的最牛,拿香港护照的也很牛,讲广东话的也牛,会讲几句广东话的北方人在不会讲广东话的北方人面前也牛,来英国时间长的华人在新来的华人面前也牛。跃中即不会讲广东话,又是新来的北方人,属于最低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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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司到翠亨邨酒家送货,与福建猴儿口角起来,越说越多,各不相让,几乎要动手了,动手之前福建猴儿问一句:“你在这儿有身份吗?”
“怎会没有呢?”老司回答。
“什么身份?”
“陪读!你呢!你有身份吗?”老司也厉声反问。
“当然有。”
“什么身份?”
“难民!”福建猴儿斩钉截铁般地回答说。
二人掂量掂量,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因偃旗息鼓,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工了事。
要是当时那场合老司换了我李跃中,跃中自报家门,说我是来旅游的,背不住人家福建猴儿抬手先打了跃中两个耳光。人家的逻辑是:你个臭旅游的,没有打工许可,今天我就跟你玩儿命,如果事儿闹大了,惊动了警察,看你如何收场。
看,伦敦中国城里,拿了英国难民身份,自己同胞面前,便有了贵族心态。
那福建猴儿越来越嚣张,不知收敛;那天我和秃头、阿袁三人送货,来到翠亨邨门前,秃头说今天我们收拾一下儿福建猴儿,跃中一听说要打架,心中害怕,连说不要把事情搞大。平日里秃头很少讲话,今天讲起话来简明扼要:“速战速决,不拖泥带水。”秃头详细讲了行动计划,阿袁首先表示同意;3个人,两个人同意了,跃中虽然心中忐忑,也只好点头。
进门时秃头又说一句:今天要是福建猴儿突然闭了嘴,算他好运。
狗怎么会改得了吃屎,厨房里那猴儿依然撇撇着小腮帮子,神气活现、呼五喝六。按事前的计划,阿袁笑着说师傅别生气,一面伸出右手和猴儿的右手握在了一起,左手搭在他的肩上;几乎是同时,跃中也用左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右手搭住猴儿的左肩,依然笑嘻嘻,但那猴儿的双臂被不紧不慢,但不可抗拒的朝背后扭去;那猴儿感觉到不对劲儿,刚刚喊出一个“你”字,秃头也是笑着一张脸,抬起右膝,在猴儿的下腹部轻轻点了一下儿,那猴儿没吭一声,身体立刻下坠,头也耷拉下来在胸前,秃头一只手抓住猴儿的衣领,扔沙袋般将他轻轻投入旁边一小间存放米、面等物的储藏室,并顺手关上了那扇小门。
厨房里案子上另有两位老师傅在切肉、切菜,秃头自言自语般:“今天这儿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这儿的人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阿”,案子上两位老师傅扭过脸窃笑。
那福建猴儿一个新手,每天咋咋呼呼,好像他是厨房老大似的,厨房里每位师傅全都看不过眼。
事后整整一天,秃头、阿袁我们3人提心吊胆,时时害怕那小个子大老板冲过来对我们大吼:“今天你们3人在翠亨邨干了什么好事!”
第二天又轮到我和阿袁去翠亨邨送货,我老想让阿袁走在我前面,可那小子狡猾得很,偏偏落在我的身后,跃中胆战心惊,硬着头皮走进厨房,一眼见到那福建猴儿正在切肉,那猴儿也见到了我,立时撂下手里的活儿,快步绕过桌案朝我走来,右手还伸到了裤袋里,跃中吓得几乎要灵魂出窍,右肩抗的一袋米也滑落下来,左手提的一桶油咣当一声,墩到了地板上。
却见那猴儿满脸堆笑,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抽烟、抽烟,老师傅抽烟。”
“我不会抽!谢谢,谢谢。”跃中连忙作答。
“喝茶、喝茶,老师傅喝茶”。那福建猴儿又转身拿了杯子倒茶水。
“谢谢,谢谢,我不会喝。”跃中当时惊魂未定,讲话颠三倒四。逗得身后的阿袁和厨房中人哈哈大笑不止。
那次以后,福建猴儿见了我们金门行来送货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当时福建偷渡来英国的人有如潮水,蛇头先把人带到荷兰,码头上悄悄打开空车集装箱,人钻了进去再将货柜门关好,开车的荷兰司机佯作不知,其实蛇头、司机、码头、渡船、移民局,一条龙服务,全都收了钱的。由福建偷渡到英国,每位偷渡客付蛇头30万人民币。
那天我们金门行也新来了两位福建偷渡客,那矮个子的进了库房第一句话就是问人:“那些罐儿装饮料我可不可以偷着喝?不让老板看见。”
整个儿金门行打工的,除了跃中以外,库房里物品吃喝只是背着老板而已,因为跃中开餐馆时也曾要求员工工作时间不可以喝酒,我希望员工遵守我立下的规矩,我也应该遵从这里的规定。因此,金门行打工的,有些人偷吃、偷喝,也背着跃中。
来到的第二天,福建人那高个子的名字叫了“漂水”,矮个子叫了“碱油”,反倒不记得二人的真实尊姓大名了。
为什么二人的名字这般怪异,这里面自有一段典故,且听我慢慢道来,讲这段故事之前也有必要先交代一下儿什么是“漂水”和“碱油”,两种都是厨房洗涤用品,漂水就是漂白水,有杀菌消毒的作用,碱油就是洗涤剂,都是刷盘子洗碗用的,也都是广东话的土语。
那天据说高个子福建人来到超市水龙头那里,先是左顾右盼,见无人注意,迅速拿起一个杯子,将里面的他以为是饮料的液体喝下一大口,那位置放的都是老板的杯子,他大概以为都是特别甜、特别好喝的东西,喝这杯中物又容不得细品慢酌,做贼心态,一大口咽下之后,感觉不对,吐又吐不出来,个人性命攸关,不讲又不行,讲出来之后,是林嫂的杯子,林嫂那大嗓门儿,风风火火:“那是漂水呀!会喝死人的呀!你不可以喝我的杯子呀!······”
跃中看到那高个子小伙儿时,他满脸一阵通红、一阵又煞白,两个嘴角儿下垂,哈拉子流下来老长,眼圈儿里泪水几乎要流了下来,打工众人全都跑来看热闹,有人在说,有人在笑,场面乱哄哄,林嫂还在不住口的骂。
弄明白了事故原委,跃中想那福建小伙子主要是需要精神、心理上的救助,叫他跟我来,到了厨房,倒了一杯醋递给他,说那漂水就是碱,与醋酸中和一下儿就好了,把醋喝下之后,又让他用食指抠住嗓子,当时下午两点,他顺利的将午餐全都吐了出来。我安慰他:“现在没事了,没有任何的危险了;下午多喝水,多撒尿。”
打那以后,高个子福建小伙儿的名字就叫了“漂水”,金门行的货架子上漂水和碱油是挨着放在一起的,一般餐馆儿叫货,碱油和漂水也是一起叫,福建两个小伙子既然是一起来到金门行,高个子叫了漂水,矮个子顺其自然的叫了碱油,其实细论起来,他本人和碱油倒是没有任何的关联。
当面儿跃中从没称呼过二人“漂水”、“碱油”的雅号。
漂水和碱油刚刚偷渡到英国,来自福建乡下,年纪又轻,被打工的几个老油条说说叨叨,呼来喝去的,那小个子碱油的相貌还真有点儿象那位翠亨邨的福建猴儿,个子小,最受欺负,他见跃中相对也是新来的,不敢欺负人,干活儿便老是喜欢和跃中在一起,老是跟在跃中的屁股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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