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看相

秋阳

因为姓氏的缘故，有的学员就喊他胡看、胡相或相面的；也是因为形象和性格的原因，学员们并不太尊重他，偶尔挑唆他干些二百五的事。不管别人怎么样，他都笑嘻嘻一概接受。

作为警官，我是不允许监区里存在这种现象的，维持监区良好的改造氛围是每一个狱警的职责，尤其是作为一个管教狱警。

我把凡是不正经喊他名字的人，挨个找来批评一下，又利用收工的机会，在队列前面给全体学员上了一堂短课，无非是强调一下文明改造和互相尊重的事。我以为这起乱起诨号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不料次日，负责现场纪律的积委会成员，过来给我反映，说胡看相把另一位学员打了。原因是胡看相乱给他人起诨号，人家不乐意。这就奇怪了，一个被别人起诨号的人，咋还给别人起诨号呢，且还把别人打了?况且我刚刚纠正了这个事情。

我先把挨打的那个人叫过来，原因很简单，这个人刚刚因为违反了纪律被其他警官批评了一顿，情绪正低落，胡看相拿一个盖子上带眼的饮料瓶子（简易喷壶），向他胳膊上喷水逗他，这个人一把把水瓶抢过来给掼到地上去，胡看相不乐意了：“驴哥，你怎么了！”虽然是疑问句但口气里带有责备的意思。这个人本来脸挺长，以前就因为别人喊他驴而干过架，这次更生气，起来拉开要打的架势，但是终究没把拳头砸到胡看相的身上去。这名学员入监很多年了，怎么说还是惧怕监规的。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胡看相搬起钳工用的一个刀架子台就要砸过去。幸亏周围拉架的人及时制止住了，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我又询问了几个证人，算是比较全面的收集和了解了情况。要做到不偏不倚处理学员间纠纷，尤其是打架这样的事情，全面收集现场人员的证明很重要。情况大致和这人的叙述差不多。

胡看相一米五的个头，尖脑袋，和别人讲话喜欢先把头低下去然后再把两只眼往上翻，眼角掉斜，白眼珠大出黑眼珠很多，其中一只还带有旧伤疤，肤色黝黑，实在是其貌不扬。别看相貌连平平也算不上的他，但翻翻他的犯罪档案，任何人都会吓一跳的。其人三十出头，在别人谋划下，用电线勒死先回家的对门个男子并肢解，又勒昏后来家的女主人老婆。拐走其不足四个月的儿子，打算卖掉。指使他犯罪的这个人去抛尸卖孩子先走了，一个小时后被勒昏的女主人醒了，胡看相反而害怕了，先是下跪求饶后用电话投了案（未给受害人松绑）。派出所民警一看他的不带任何恐慌的表情，骂了一句：“一边玩去”，刚要走，发现了女主人们的求救声，才知道胡看相并不是一个在闹着玩的傻瓜蛋。

处理任何纠纷或学员违纪，都不能凭想当然和印象，对于胡看相也是一样。我先是从事情起因问起，依次问到他当前的态度。胡看相没有一丝悔意，回答问题中透漏出的意思是，这事不怨他，都是那名学员的错，而且他还认为他是好心。什么？你好心？我差点笑出来，但仍然克制住自己情绪问：“咋为他好？”胡看相说，他看那名学员不高兴，想哄哄他，没想到他不领情，不但把自己的饮料瓶子打掉了，还要揍他。看来，我还需要再耐耐性子。从怎么和他人相处，怎样在别人情绪低落的时候开导别人，起诨号有什么不好，尤其是曾被人起过诨号的更应该认识到其不好，以及打人尤其是动家什为何不对，等等，一气说了一个多小时，胡看相才勉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按照监管规定，胡看相的行为本应给以纪律处分教育，但监区教导员考虑到这架并没真正打起来，加之其毕竟承认了错误，决定罚罚考核分算了。我们商议了一下，考虑那位毕竟也站了起来并拉开要打的架势，决定罚胡看相二分，那个人零点五分。

罚分决定虽然做出来了，但是还要等到履行以下一些程序才能在学员中公示。不料，下午的时候，监区积委会纪律委员又反馈一个信息，胡看相不出工了并扬言：必须和那个人罚地一样多，假如不是的话，就不算完，大不了去“南大汪”。南大汪是监狱的一处垃圾场，曾在此执行过一名死刑缓刑期间又犯罪的罪犯，胡看相现在正在死刑缓刑期内。

处分一个人很简单，材料一上报，把结果一公示，就完事了，但是要想在其得到处分的同时，又要思想通，需要警官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应该说这不是件仅仅动动嘴就能解决的问题。尤其是对于像胡看相这样的表面上很十三，其实很狡猾的人，还需要点知识和经验，需要点智慧和胆量。

其实，我与学员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了，比胡看相更难缠的学员我都见识了不知有多少，他这么闹腾我是一点不害怕，我先安排两名表现比较好的学员接近他，防止他万一做出二百五的事情来，然后又搜集了有关证据材料，一旦他再违反纪律，我就申请监狱禁闭他，真要涉嫌重新犯罪，他也是咎由自取。

我找他谈了最后一次话，明确告诉了他我的想法，希望他认清形势，不要做糊涂事，否则后悔都没机会。看他不说话，脸色也比较凝重，我又趁热打铁问起了他的家庭情况，进行了一番“俗套”的亲情教育。不知道是我的形势教育让他害了怕，还是亲情教育感化了他，胡看相这次终于想通了，表示接受监区处理，以后绝不犯类似错误，并主动要求对自己下午不出工的行为给予罚分。

事情过去一月有余了，胡看相确实没再犯类似错误，但我不敢保证他以后也不会犯这类错误，即使不犯这类错误了，但还会犯其他类型的错误，胡看相罪孽深重，一些恶习不是一朝一日形成的，要慢慢改掉也不是一朝一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