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7日《苍梧晚报》发《红薯香》
红薯香
陆琴华
一场秋雨一场凉,每当秋风扫落叶时,初冬也悄然而至,一年一度刨红薯又悄然而至每一个农户。
那次,好像天还没亮,在睡梦里的我就被爸爸的吆喝声惊醒了。只听爸爸来到我们床前,说:“不要再睡了,快起来刨红薯。”有时刨红薯也会叫起红薯,起红薯就是把埋在垄子里的红薯用钊子刨出来。睡梦里,我一听说要刨红薯了,如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好东西天天吃,也有腻的时候。说真的,这时的我们已经有大半年没吃红薯了。一提起红薯,我不禁口舌生津,馋瘾上来了。
我们家有三块地种红薯,那天我们是先去村子南刨红薯的,因为村子南的那块红薯种下去最早。我们来到村子南的红薯地头,尽管太阳还没有出来,可是天已经大亮了,那凸起的几垄子红薯早已被密密麻麻的红薯藤和叶子遮得严严实实的,露不出一丁点儿土来。那时哥哥已经高中毕业了,长成了大小伙。爸爸对哥哥说:“拉红薯秧。”哥哥就弯下腰把贴在垄子上的红薯秧子一根根拉掉。红薯秧根根条条比筷子还粗。哥哥拉红薯秧没到十分钟就开始气喘吁吁,后背出汗了,甩掉穿在身上的厚毛衣。那时的我读初中,还没有毛衣,是穿着一件薄棉袄来村子南刨红薯的。
哥哥在前面拉秧,稍微住住手,姐姐催着哥哥说:“还不使劲拉秧?”刨红薯累,拉红薯秧也不是好活儿,红薯秧结实得跟牛皮筋似的,不用力根本不会从红薯上断掉。哥哥一定认为姐姐误会他了,就说:“你看我干的慢,你来拉。”这时妈妈还真让早下两年学堂的姐姐换哥哥一会儿,也就是姐姐开始拉红薯秧了。那时姐姐已经有婆家了,对自己的穿着非常在意。哥哥拉红薯秧时两手空空,无所顾忌。姐姐则是两手戴着一副白手套。原来那些被拉断了的红薯秧会流出一股股牛奶般的白浆。这些白浆一触到手上,立马像狗皮膏药似的附在人的手上,用肥皂洗也洗不掉,黑乎乎的有些渗人。用钊子刨红薯通常是爸爸和妈妈,因为刨红薯有一定的技巧。说是一只只红薯嵌在垄子里,其实都是埋在泥土里,有不少不露一点儿痕迹,要是盲目刨红薯,最容易把泥土里的红薯伤着了,轻的破皮,重的会把完好无损的一只红薯刨出一些深深的钊眼儿,而破了皮的红薯,或者有钊眼的红薯容易腐烂变质,对后来冬储也不利。我们刨红薯就跟没长眼似的,从泥土里刨出的红薯不是破皮就是有深深的钊眼。而爸爸或者妈妈的钊子就跟长着一双雪亮的眼睛似的,刨到垄子上了,通常不伤着嵌在垄子里的红薯。原来爸爸和妈妈一般不从垄子顶上刨红薯,而是从垄子的两边刨,也就是那钊子贴近地面了,不易把垄子里的红薯轻易刨出。那钊子贴近垄子顶了,又容易伤着红薯。爸爸妈妈刨红薯掌握得恰到好处,一钊子刨下去,瞬间比一只只茄子还大的红薯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那阵子刚下了一场雨,被钊子刨出的一只只红薯或多或少裹着一层黑泥巴。这时的我就得把那红薯上面的一层层黑泥巴抹掉,然后再把那些红薯堆积在一起。
有人形容农民的日子是两头不见天,也就是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天不黑不收工回家。我家刨红薯也是这样,即使白天我们干到天晌了,往往也不回家。因为一出家门时爸爸妈妈把一大捆煎饼或者一针匾馍馍,以及一盘子鸡蛋炒辣椒的菜拎到了红薯地里。待我们一个个饥肠辘辘时,爸爸或者妈妈说:“开饭了!”那时,我对爸爸妈妈从家里带来的饭菜一点儿不感兴趣,而是趁他们吃饭时,挖个坑搭个架子烧红薯。头刀韭菜谢花藕,新娶的媳妇黄瓜妞,说的是人间四大鲜,烧出来红薯又香又甜,味美至极,我们吃着烧红薯,刨红薯时的累没了,还觉得这秋天一点儿不萧瑟,而是沉甸甸的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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