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肥度夏

                    陆琴华

暑假里的一天，太阳还没出来，躺在床上的我就被一阵吆喝声惊醒了：“今天不下地干活了，自个积肥啊！”那时我还小。每年到了炎炎夏日，生产队长总要让社员去积肥。是啊。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再优良的种子没肥怎么能长呢？ 

  我哥高中毕业以后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社员，哥听到生产队长的吆喝声，推推还没起床的我说：“跟我一块儿捞渣菜去。”渣菜就是河里的水草。那时村前村后的河一到夏天就会长些水草。这些水草绿绿的，淹没在河水里却又是黑黑的，像浇上了一层油，又肥又美。说真的，那时村里的大河还没有受到污染，草绿草黑，连那河水都绿得油光锃亮。水草都有一两丈长，甚至更长，哥只穿着短裤，手握一只长柄镰刀，下河了。河水还没有没过哥的膝盖，哥就弯腰用镰刀朝水底一划溜，说的好听一点就是左右开弓，然后又把镰刀当成钩子，朝岸边一拉，长长的水草就被哥拉上了岸。那时的我在岸边，被升起的太阳早晒得小脸红红的，出了汗。哥说：“下来凉快凉快。”哥就说他在河水捞水草一点儿不感到热，而是凉丝丝的，让他爽极了。

  哥勤快，还是弄水的好手，再深再急的河流都能劈波斩浪。我呢？却是个旱鸭子，万不得已不到河水里洗澡。哥让我下水，我一动不动。忽然哥丢下镰刀，双手扑腾着，说：“鱼鱼。”原来哥捞水草时，有一条白色肚皮的鱼刺溜一下钻出水草，跃出水面来。打猎要有枪，捕鱼至少得有网吧。可是哥当时赤手空拳，却把一只足有斤把重的鱼擒在手里，扔给了在岸上的我。我见到岸边上活蹦乱跳的鱼，高兴极了，顾不得炎热，收拾哥的战利品。哥继续在河水里捞水草，时间不大，岸边上的水草就堆得跟小山似的。哥把脸上的河水一抹，上岸了，整个身子水淋淋的。哥说：“把渣菜装车上吧。”哥就像装庄稼一样把岸边的水草一一装到了平板车上。一开始，我还以为全庄只有哥一人捞渣菜积肥。待我和哥把岸边的水草运到家的一块空地上，又像堆草垛似的把那些水草一一码起来时，路两旁，场院上，甚至猪圈旁边都堆砌了一堆又一堆的水草。原来不管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加入了积肥的行列中来。哥是通过捞水草来积肥的，也有不少人通过捋树叶来积肥的，也有的把院前院后的杂草清理掉来积肥的。捋树叶的人也会跟我哥一样有意外收获，见到树杈上有一些鸟窝，伸头朝里一望，呀！里面有几只黄嘴巴嗷嗷待哺的小鸟呢，煞是可爱。铲路边杂草积肥的人，没有什么意外收获，不过经过打扫的路边会焕然一新，令人爽心悦目。有些人为了增加肥效，还会在这些堆着的水草上，树叶上，杂草上泼洒一些人粪尿，或者牲畜粪尿。

  说真的，光把这些水草堆到路边，或者场院，或者猪圈旁，还不能成为肥料，还得让这些水草在高温下发酵才行。哥和其他人一样，就又下到村里的一些水沟里捞汪淤。这汪淤就是淤泥，黑黑的，有一股臭味。可是哥不嫌弃，把汪淤捞到两只布兜里，用一根桑木扁担一挑，就挑到了堆着渣菜的地方。原来哥要用这些汪淤把水草抹起来，就像给堆着的水草穿了一层黑色的厚厚棉衣一样。抹了汪淤的水草，严丝合缝，不透一点儿气。太阳一晒，里面的水草很快升温，极易腐烂繁殖。那次，哥的那堆水草有二十米长，三米宽，一米高，像一条巨龙似地匍匐在路边。哥抹去脸上的汗水，说：“有了这堆肥，就不愁来年的小麦不丰收了。”哥也就忘记了三伏天带给他的闷热和潮湿。

  待这一堆水草发酵了，变成了一堆上好的肥料，夏天也就不知不觉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