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13日芜湖《大江晚报》发《说书讲古度寒冬》


说书讲古度寒冬
陆琴华
寒冬腊月,牛跟人一样也得有个避风港,而这个避风港就是几间牛屋。
那时还是上世纪人民公社时代,耕种拉打,离不开牛。这样每个生产队都会饲养十几头牛,有公有母,有黄牛有水牛,大小不一,强壮也不一。待天黑了,这些牛们吃饱喝足了,饲养员就会把系在牛头上的绳索挽在手里,一一牵进牛屋,系在木橛子上。
进了屋里的牛们,也安静,不声不响,累了,趴下,假寐一会儿。不累,继续四蹄着地,耷拉着脑袋,悠闲自在,度光阴。有时静静的牛屋会响起齁齁声,不用问,肯定是有一头牛在打喷嚏了。有时又会响起非常响亮的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用问,这一定是一头母牛方便了,顿时就有骚味袭入人的鼻端。牛屋里的人不少,却没人嫌弃这牛尿的骚味。
围着一团篝火,人们有的伸开两臂烤火取暖,有的嘴衔一杆长烟袋在啪嗒啪嗒抽烟,有的两手拢在棉袄袖里,闭上两眼,似乎在沉思。忽听牛屋里响起一声音:“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来决一死战?”这声音一落口,伸出两臂烤火的人把两手缩回去了;嘴里衔着烟袋杆的人,那烟袋杆从嘴里滑了下来;那沉思的人,打个激灵,睁开眼,像喝醉酒似的,说:“那夏侯杰是不是吓死了?”原来有人在讲《三国演义》,已经讲到张飞在长坂坡当阳桥头一声大吼,吓退曹操83万大军的地方。
这个讲《三国演义》的人姓翟,解放前读过几年私塾,人称老秀才。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安排他到供销社上班。退休了,他哪儿也不去,一吃过晚饭就来到牛屋,无他,就是给社员们说书讲古。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了,认识一些人口手之类的常见字。我一有空,也会来到牛屋听老秀才说书讲古。不知是我识字少,还是我爱钻牛角尖,待老秀才《三国演义》的故事告一段落了,我会睁着被篝火熏得通红的两眼,问老秀才:“张飞的声音能有多厉害,竟然吓死夏侯杰?”老秀才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所以然。其他人还想继续听下面的故事,就没好气地对老秀才说:“小屁孩,知道什么!”
有一年冬天,生产队里有一头老牛病死,杀了,把牛肉分给社员,剩下的骨头呢?饲养员留下,放在大锅里熬煮,缕缕香味弥漫在牛屋。饲养员从锅里捞出一块牛骨头,率先给了老秀才。老秀才一边啃骨头,一边讲《三国演义》,当然,来听老秀才说书讲古的人也沾了老秀才的光。那天,我啃完了一块骨头,不过瘾,还想啃第二块骨头时,有个社员上前制止道:“把老秀才刚才讲的故事说一遍,就给你啃第二块骨头。”那天我不仅把老秀才当晚讲的故事重复一遍,还把老秀才过去讲的故事重复了一遍。老秀才听了,捋捋胡须,颔首赞许,把他手里拿的那块骨头递到我嘴边,让我啃。原来老秀才那块骨头的一端附着有溜溜子那么大的一块牛肉。
《三国演义》再传奇,老秀才也不能讲到天亮,我们也不能听到天亮。不知什么时候,牛屋里的那堆篝火渐渐地灭了,我们步出牛屋,满天繁星像牛屋里渐渐熄灭的篝火,一闪一闪的,我们脚踩地面,咔咔作响,原来融化了的雪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结冰了,可我们一个个都不觉得冷,心里暖乎乎的。
待老秀才的《三国演义》讲完了,不知不觉,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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