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当代教育》发《老师,你好吗》



老师,你好吗?
文章开头,我来一句“老师,你好吗”,一定是这样的老师活的非常艰难。
那时我在一家学校任教,新学期伊始,学校来了位小伙子,姓李。我任教高一语文,小李任教高一数学。据说小李高中时拿过市级数学竞赛奖项。因为这一点,学校领导非常看重他,刚入职就让他任教一个重点班数学。小李对学校分配给他的重点班数学似乎也很满意,出出进进乐呵呵的,动不动跟我聊一些他教学上的话题。比如课本上的例题是这种解法,他兴冲冲告诉我,他跟学生讲了,还可以有那样的解法。学生听了,睁大两眼,一脸迷惑不解,心里好像这样想:“不可能吧?要是有另外的解法,那例题还能不接着展示一下?”他就在黑板上用他的另外一种解法一步一步演算给全班学生看。小李说完,一脸的踌躇满志。我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有前途!”他在课堂上发挥更自如了,也就是想怎么讲就怎么讲。有时天马行空,好像有点离题了,学生也听的津津有味。那时的小李一点心里压力都没有,甚至认为走进教室给学生讲数学题就是一种快乐和享受。
他跟我对面办公。有一天,不知因为什么,小李忧郁起来。我问:“咋啦,最近不开心?”我以为他失恋了。他摇摇头,夹着课本就朝教室走去。没有几步,又转脸回来。到了办公室,翻翻抽屉,什么没拿,又朝教室走去。这种失魂落魄的现象不止一次,也是从前没有过的。既然不是失恋,那是因为什么呢?我比小李年长二十多岁,我们之间有代沟,我就把困惑埋藏在心底。距离学期结束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小李突然不来上课了。不知是别人不知道原因,还是知道了不愿告诉我,我问一些老师,包括个别领导,他们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有小李手机号码,我打电话给他。小李说:“我一走进教室,就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原来那个时候学校在各个角落都安上了监控,教室自然也不例外。有了监控,似乎对教学容易操控了。比如上课,有的班级有学生打瞌睡了,校广播立马报道:“某某班级某某课堂,坐在某某位置的学生打瞌睡。”播报完了,我们还会在教师群里看到从监控里拍下的画面。不在乎的老师,觉得无所谓。而在乎的老师,老是纠结,一到上课时间就惶惶不可终日,小李就是其中之一。我对小李说:“我们学校有监控,别的学校也有监控啊?”小李告诉我,他已经在一家企业里上班了。我所在的学校是重点学校,一般人进不来。别看小李当初有数学竞赛奖项,而获得各种各样奖励的老师在我们学校比比皆是,多的数都数不清。小李来到我们学校任职,他的父母没少托关系。
高考压力山大,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月考、学期考、全市联考等,场场不落。而每一场考试都要分高低,讲优劣,排名次。名次倒数的不仅得不了奖金,还要跟学生一样接受领导的训斥。领导训斥了一顿,本该告一段落了,还要在全体教职工大会上做检讨,分析倒数的原因,找出以后打翻身仗的方法。瞧那老师挨训和检讨时的狼狈样儿,一个个都有打马骡子惊的紧张和不安。有个老师连续三次倒数第一,每一次被领导训的跟孙子一样。我想起小李辞职,另开炉灶的事,私下问那老师:“你想没想过另换工作的事?”这老师连考虑都没考虑告诉我:“学校压力山大,可是待遇好啊!”他就说车贷房贷,还有孩子上学,等等,那一样不得钱。到别的学校可能舒坦一点,车贷房贷就要吃紧了。这老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就觉得挨训,检讨都值得。我听了,心里一阵酸楚和悲哀。据说这老师年轻时很有个性,而房贷车贷等,早已压的他半点锐气都没有了。
有人说有了监控,人就没了隐私;有了各种各样的评比,人也就不淡定了。岁月不饶人,我感觉精力大不如从前,就从那学校辞职了。这时我想起多年前辞职的小李,还有“战斗到底”的那个老师,心里在问:“老师,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