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铅笔》

 

不可削得太猛

因为，它的躯干太脆弱

 

不能削得太快

不然，会伤到你的手

 

不要削得太尖

否则，它的呼喊太尖锐

 

那么，轻轻地

像黑夜里抚摸煤炭的手

它的柔软

只有潜伏的露水知道

 

也不可能削得光滑了

看，我的手

一直无法止住颤抖

 

2010-1-11下午

 

 

 

《一条在雨中散步的狗》

 

它就站在那里

并不比一个人卑微

那些雨水

足够用来洗净身上的污浊

或许冰冷

但它闲庭信步

偶尔

微微地咬咬牙

 

它也不叫唤

只用爪子在水洼里投下影子

它不知道风要把雨往哪儿吹

但懂得

水之于性命的重要

 

呵，那条在雨中散步的狗

它的鼻子热气腾腾

比人们的言语更加温暖

 

呵，那条在雨中散步的狗

风雨飘摇之中

人都不如它来得镇定

 

2010-1-11下午

 

 

《梵高的耳朵》

 

我认得梵高

那个为了对友情表示忏悔

而割下自己耳朵的人

 

他割掉耳朵

就是为了追求太阳

向日葵只是他的谎言而已

 

为了在静默中得到太阳

他画下两把椅子

一把属于高更

一把属于自己

它们拥有各自的影子

站在自己的窗口，或门前

它们彼此拥有

却又相互争吵，伤害

 

呵……

两把疯狂的椅子

可爱又可恨

 

桃花张嘴的瞬间

阳光趁机泄露了出来

是一个秘密吗？

有没有一种眼神

像明净的河流倒影在星空

两边，是隔岸相望的

生与死

 

何必为了爱情而郁郁寡欢

尘世的姑娘都不值得追求

他的爱人，是一位男子

他渴望有那么一间房子

挂满大地的太阳

他们的子孙将为此而荣耀

 

路还很长

天上的太阳，地上的太阳

无穷无尽地照耀

仅凭记忆

他就画下那个阿尔的姑娘

她是第三个太阳

至今无人发现

 

我认得梵高

这个一生追逐太阳的人

把耳朵放下

这个世界就清净了

 

2010-3-3

 

 

《盲道》

 

这个城市充满了风

一张张过度自信的脸不时被吹歪

整个天空就是一面荒唐的镜子

建筑物不高也不矮

接近郊外庄稼地里的农作物

被海水浸渍得营养过剩

弯曲像垂暮的老人

 

盲道曲曲折折

被孩子们当做跳跃的迷宫

一个失魂落魄的异乡人

错过了末班车

靠着墙角哭泣

他不属于任何一条道路

也没有一双手告诉他

黎明在哪个方向

 

梦幻般的鱼群涌入街道

行道树丛中并未开出美丽的花

它们再也无法凭着记忆生长了

热恋的情人也远离而去

没有留下欢声笑语

 

走吧，走吧

闭上眼睛，月亮变成壁画

影子在墙里穿梭

地上没有一条踏实的路

可以笔直行走

 

2010-3-18夜晚

 

 

《文化路印象（二）》

 

这一次，和死亡相关

可是，没有一个形象的比喻

眼睛必须直面的恐惧

是一张张形而上的脸

影子被埋到了地下

需不需要语言将它唤醒

道路弯曲了

像螺旋状下坠的灵魂

 

熟悉的门牌号码沿路排列着

像等待交换的货币

数字已经失去符号的单纯

低矮的电话亭里

拨不出一个温暖的号码

千山万水，转身为冰冷的脊背

田径场上传来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

卷帘门后的货柜里

商品代替书本叫卖文化

 

多少年了

没有人敢站起来

充当正义的领袖

也没有人，愿意俯下身去

看一看脚下坚实的土地

细心观察一株野草如何长成

高贵的花朵

每个人都在虚妄的世界里

做自己的独裁者

 

路没有尽头

却更像一个绝望的死胡同

该来的，来了

该走的，走吧

愿辽阔的大海上升起希望的风帆

愿贫瘠的头颅里闪耀智慧的光芒

愿别后的道路更加清澈

愿未来的天空一片高远

 

2010-3-24

 

 

《纸上的风花雪月》

 

午夜的卷子，没有答案

姓名只能书写在颤抖的角落

铅笔被风吹着跑

只剩下黑白两色

选择是枉然的眉头紧锁

埋错了脚印

橡皮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是一场纸上的风花雪夜

但和爱情相去甚远

黑板比夜还黑

连苍白的汉字都险些被吞噬

同桌的面孔，无法回忆了

只记得那些脚步，很轻

像贪玩的手指

拨弄乌黑的头发

 

那一年，秋天来得比春天早

墙上时钟常常泪流满面

我们坐在丑陋的木凳上

东张西望，看着老师哭着

跑出教室

 

2010-3-20夜晚

 

 

《候船室》

 

风被关在门外

灯被锁在窗内

温度适合用来冥想

墙上的壁画

究竟该旋转到何种角度

 

码头在水中荡漾

船还在十里之外

天空飘过云朵

海水送来白鸥

风中，两张往返的船票

来时浅蓝

去时粉红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船，何时靠岸？

 

2010-3-30黄昏

 

 

《侧面》

 

像野百合开在悬崖上

海水刚刚够到美丽的根

一点点的红

恰如其分地闪耀

像风吹进孤独的银杯

 

纵使过了千年万年

黑夜依然不依不饶

你的芬芳何处飘散

你的魅惑无地收藏

 

烟花三月

你的心是一座小小的城

如果没有笔和鲜花

请不要放行任何人

          

2010-4-21

 

 

《路边的时光》

 

樟叶落在我左手的背上

惊醒的，不知是梦里梦外

哪一只蝴蝶？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瞬间，又随疾飞的云雀散去

 

是夏天么，还是秋天？

台阶上扬起薄薄的尘埃

旗帜向着天空飘展

有多少人曾驻足仰望？

 

野草爬上铁栅栏眺望

甲壳虫们跳着轻佻的舞蹈

 

把孤独的身影锁进抽屉

铅笔埋在绝望的角落

随意翻开一本苍黄的书

阳光穿透固执的象形字

 

2010-5-6凌晨

 

 

《路过》

 

我走过宽阔的广场

黄昏来得如此匆忙

杜鹃花开在雪白的墙角边

红的，白的，或者

介于两者之间的朴素

为了逃离是非

它提前躲进黑夜的庇难所

 

黄昏在远处招手

飞鸟隐入山林

瘦弱的旗杆撑起头顶的星空

像野草举起沉重的石头

 

有多少苦难，就有多少希望

 

抬头仰望——

祖国啊，祖国

你何时安睡，何时醒来？

 

2010-5-11凌晨

 

 

《夜景》

 

姑娘们笑着从国旗下跑过

青春的背影和远山一样翠绿

步子无须太大

足够跨过青草地就好

夜风吹开盘紧的发髻

像轻盈的水草在湖底荡漾

 

2010-7-17

 

 

《今晚的月亮，让我准确地触摸到自己心脏的位置》

 

——献给即将分别的自己

 

今晚的月亮，让我准确地触摸到自己

心脏的位置。像是窗外的桂树

始终站立在那个空旷的，角落里

待到了秋天，才终于发出它的芬芳来

 

这个江南里格外别致多情的细节

沿着石板路铺砌的河堤缓缓展开

有没有这样一个清晨，比花瓣更细腻

有没有这样一个位置，比时间更久远

 

说，与不说，都只是一个简单的词语

一个页码，夹在落叶与露水之间

 

秋天了，适合把脚步放慢、放远

数一数口袋里的花糖以及树上的果子

如果这时，恰巧突然下起了雨来

是时候取下墙上的靴子，轻轻地拍打

 

二十岁前，我向往大海

二十岁后，我夜夜梦见草原

戈壁滩上的骆驼自是无需述说的遥远

它把黑夜与水一起装进驼峰

把坎坷的脊背留与黑夜来描绘

 

说，与不说，都只是一个简单的词语

你来了，我走了

中间，跑过雪白绵延的一阵风

 

远望西北，星路迢迢

会不会有一条同样的金色小蛇

躲藏在沙漠深处，卸去这跋涉尘世的沉重皮囊

变成一张轻薄的明信片

以月为戳，日夜兼程

 

2010-10-04清晨，2010-10-12深夜

 

 

《天山以南》

 

一种美丽阻挡了另一种美丽

一个月亮代替了另一个月亮

在黑夜与黑夜之间

像一阵雪白的暴风瞬间凝固

托木尔，博格达，汗腾格里

一个个冰清玉洁的同胞兄弟

于光明中相继诞生

 

一阵暴风阻挡了另一阵暴风

一个声音掩盖了另一个声音

 

白昼，在天山以北

比白昼更白的，是银色的雪

它们没能乘风而下

以优雅的姿态降临阿克苏河

 

我的眼睛充满了忧郁的湖水

苍茫的大地无处可寻

这令我至今耿耿于怀

天山呵，请打开你幻想的门

赐予我一驾雪白的马车

 

2010-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