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发表《陈惠芳的诗》
(2023-10-08 01:0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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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芳的诗
【代表作】一蔸白菜在刀锋下说
切完我
你就会感到我无比的忠诚
我甚至泄露了泥土的地址
我的兄弟都有一个邮政编码
在我们收到汗水之后
我们的一生就终结了
与光洁的菜刀融为一体
菜刀就像我自己的手
最后试一试体温
在离开泥土和农夫的时候
我唯一的机会
就是顺着刀锋的一道寒光
回家去
【新作】雪峰山
1
一落笔,雪峰山就消失了。
一收笔,雪峰山就凸显了。
一落笔,雪峰山就下雪了。
一收笔,雪峰山就融雪了。
一落笔,雪峰山就狭义了。
一收笔,雪峰山就广义了。
一落笔,雪峰山就在眼眶里。
一收笔,雪峰山就在手掌心。
2
雪峰山,原封不动地走,
大手大脚地走。
划了区域,走。不划区域,也走。
体内,走。体外,也走。
雪峰山走了千里,
东南西北走。
东接潭州,南接邵州。
西接辰州,北接鼎州。
亿万年,唯一不变的是西南-东北走向。
雪峰山,就是一条粗大的血脉。
雪峰山,就是一根韧性的脐带。
雪峰山,就是一道巨大的弧形。
雪峰山,就是一线天生的姻缘。
3
瞧一瞧苍茫的江南古陆,
雪峰山,还在吐故纳新。
地质学家遇见诗人,笑了。
考古学家遇见书家,笑了。
植物学家遇见画家,笑了。
相向而笑的,还有群山,
还有这些永远长不大的连体婴儿。
雪峰山,是山,
是荒原中挺立的硬汉,
是饿不死的贱骨头,
是分派千万河溪的大手笔。
雪峰山,是山,
叫梅山。
梅山之前叫楚山,
楚山之前叫会稽山,
会稽山之前叫昆仑山。
昆仑山之前,
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
4
我的头顶是雪峰山,
我的腰部是雪峰山,
我的脚底是雪峰山。
用不着我山崩地裂,
用不着我撕心裂肺,
用不着我洞穿和鸟瞰,
用不着我线描和分染,
雪峰山与我,已经相互拥有。
当湘黔铁路哼唱咏叹调,
当雪峰山隧道穿越腹部,
当邵怀高速将时空加快,
废弃的驿道,青石板泛滥着陈旧的光,
被柴刀砍开的小径,又被丰茂的草木掩埋。
所有的城市和村庄,
都住在雪峰山的褶皱里。
我的目光,深入浅出。
主峰苏宝顶,像我前世的博士帽。
5
雪峰山,会战的雪峰山,
金戈铁马的雪峰山,
血性的雪峰山,
厮杀的雪峰山,
依旧回响着旷世的激越。
雪峰山,有根。
中国人,有种。
在洞口,在绥宁,
在武冈,在溆浦,
在新宁,在芷江,
在所有的战场,
雪峰山的雪,雪峰山的风雨雷电,
都是利刃。
野战,巷战,群狼,孤胆。
最后一战,战至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
雪峰山的战壕,
将一道一道伤痕,勒进了土里。
累累白骨,敲打着警世钟。
6
雪峰山的背影有多厚,
屈原的背影就有多厚。
遥想当年,
屈原渡长江,过洞庭,溯沅水,
一路“兮”至溆浦。
有没有花瑶为之招摇?
有没有拦门酒为之灌溉?
怀才不遇的诗人,
遇了渔夫、山鬼与楚巫。
溆浦盆地是一个巨大的澡盆,
洗涤了《涉江》《橘颂》。
雪峰山峰回路转,
处处都是天问台。
雪峰山是屈原的一间客舍,
汨罗江是雪峰山租借的一张床。
一人沉石,万人怀沙。
7
雪峰山,开枝散叶。
南蛮,梅山蛮,五溪蛮,
都是祖先。
高高低低,都是祖先。
凹凹凸凸,都是祖先。
分分合合,都是祖先。
在安化,安化就是雪峰山。
安化有张五郎、陶澍。
安化有茶马古道、柘溪水库、梅城、黑茶。
在新化,新化就是雪峰山。
新化有陈天华、罗盛教。
新化有紫鹊界、梅山龙宫、大熊山、油溪河。
在会同,会同就是雪峰山。
会同有杨再思、粟裕。
会同有高椅古村、鹰嘴界、金龙峡、锄茶鼓。
在洞口,洞口就是雪峰山。
洞口有蔡锷、袁也烈。
洞口有苏宝顶、罗溪、半江、雪峰蜜桔。
雪峰山,一昂首,天就高。
雪峰山,一低头,地就厚。
8
雪峰山,古往今来的雪峰山,
此时此刻,
竟然成了一条走亲戚的山。
走山路,从牛坡头走到沩山。
走水路,从巫水走到沩水。
从绥宁走到宁乡,
从娘家走到老家。
雪峰山,首尾相接。
雪峰山,阴阳合体。
繁体字的雪峰山,
成了简化字。
唱着哭嫁歌的雪峰山,
嫁了,嫁接了。
雪峰山,我的雪峰山,
我们的雪峰山,
相亲相爱的雪峰山,
一路青翠,也要白头偕老。
9
顺着雪峰山的走向,爬山涉水。
站在雪峰山东部,
站在南翼板块上,
站在沩水流域内,
站在故乡的原点。
宁乡,安宁之乡,闪烁雪峰山的人和物。
四羊方尊、人面纹方鼎、兽面纹提梁卣,如此鼎盛。
唐代名相裴休、抗金名将张浚、南宋状元易祓、张栻父子,如此传奇。
刘少奇、何叔衡、谢觉哉,如此伟岸。
在炭河里,在密印寺,在千佛洞,在灰汤,
体味雪峰山的香火与水纹。
湘资沅澧,归入洞庭。
威猛的雪峰山,也匍匐于水乡。
高山流水。
蜗居于城市,也是雪峰山的山民。
雪峰山,可以舞,
舞成一条龙,舞成一根鞭。
雪峰山,可以歌,
男声或女声,合唱或者独唱。
雪峰山,可以开出专列,
高速或者慢行。
雪峰山,可以万籁无声,
留下冬眠的琵琶与春眠的竖琴。
河东河西
一生之中,有很多机缘与巧合。诗歌创作之路亦然。漫漫征途,诗刊社成了我的一个路标。
1993年,应邀参加第11届“青春诗会”。时年30岁。2023年,应邀参加第14届“青春回眸诗会”。时年60岁。整整相隔30年。因为诗歌,因为对诗歌的热爱,一个轮回成了一个起点。
纵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河东河西、大江南北,都是诗人足痕遍及的处所。从“青春诗会”到“青春回眸诗会”,30年奔跑,也是一个驿站。之前之后,已经领悟并继续领悟种种感受。
感受一,坚持。写诗不易,坚持更难。当年,组织湘潭大学旋梯诗社,周末均为诗歌朗诵会,蔚为大观。当年,创立“新乡土诗派”,编印报刊诗集,拥有数百之众。彼时成为“青春与激情齐飞,诗人共长天一色”的黄金季。时过境迁,矢志不渝。诗歌创作并非人生唯一通道,但此道决不堵塞。
感受二,感恩。一个人,要有感恩之心。我的第一个指导老师是“七月派”著名诗人彭燕郊先生。他是我的授课老师,也是旋梯诗社的创始人。当然还有书本上的老师聂鲁达、惠特曼等。而诗刊社的老师接力棒似地指导、提携,延绵至今。数十年间,我在各大报刊发表诸多诗作,该感恩的老师数以百计。
感受三,包容。我的原则是,坚守自己,包容别人。没有门户之见,没有派别之争。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创作尚在途中,取长补短,不断创新,还有发展余地、上升空间。
感受四,冷静。诗人必须冷静,必须忍耐,必须在孤独中前行,决不能为一时的喧嚣、一时的“大红大紫”所蒙蔽。有些颜色,不是本色,是别人附加的,风吹雨打,容易掉色。做一个本色诗人,是一辈子努力的方向。
感受五,内功。做一个“将诗歌进行到底”的诗人,难度不少。天赋与勤奋,缺一不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练内功。也许,做不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诗人总要不停地读、不停地行。学无止境,行无止境。读得越深越好,走得越远越好。
感受六,低调。“想当年”,可以去想,但不能想太多。“忆往昔”,可以去忆,但不能忆太多。谁都有青春,谁都能回眸青春,但最要紧的是走好“眼前路”,做好“眼前事”,考虑“可持续发展”。
老当益壮,老马识途。诗人之心,应该是青春之心。“青春万岁”,是口号,更是行动。
陈惠芳,1963年生,湖南宁乡人。参加《诗刊》第11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重返家园》《两栖人》《九章先生》《长沙诗歌地图》。
(原载《诗刊》2023年9月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