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云雨

一

她的身体，是为他绽放的花朵。他多少次赞叹：好美，好美。

每一次云雨过后，他总会在她的耳边呢喃：可不可以嫁给我？可不可以？

她抚摸着这个眼神纯净的忧郁男孩，笑而不语。

 

 

二

她喜欢深夜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静静望着江面上倒映的灯火，任风拂过面颊。有时，会有一些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那些泪水，是与他无关的。

今晚，她不回家，她去他那儿。

她站在他家的后门口，寒风令她瑟瑟发抖。她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站在这里，等着他悄悄地开门。

他打开门，会一把拥她入怀，然后在黑暗中牵着她的手上楼。

他家是那么静，那么大，她常常有些害怕。她很熟悉他的家，以前，她常来，并且总是白天来，在他家吃饭，和他的家人说说笑笑。

进了他的房间，他会再次拥抱她。因为她害怕离开他的房间，怕在卫生间里碰到他的家人，所以，他总是帮她打洗脚水、洗脸水。

他把拧好的毛巾递给她，她洗脸时，他就在旁边笑着，说他最近认识的女朋友。这一次，他说了那女孩许多的好。并且，当提到这女孩有好几天没理他时，他的脸上泛起了愁容。

比我漂亮吗？

呵呵，怎么能和你比。可你知道，我需要一个妻子。

你喜欢她吗？

说不上喜欢，但她有很好的职业。并且，她喜欢我。

你们上床了吗？

没有。

骗人！

是真的没有，她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哪像你！

呵呵，这真是一句令人发笑的话。他总是喜欢这样伤害她。

 

三

她想起他们的第一次。

一个月亮很圆的夜晚。

他从窗外爬进她的房间。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是那么惊惶失措。

好不容易才成功。他为她洁白床单上留下的殷红欣喜不已。

她问他，假如我不是第一次，你会怎样。

他说，我一定不要你。

于是，她流了泪。这是个多么自私的男孩子啊。但是，他不会说谎。

 

四

 

她不记得自己被他伤害过多少次。也不记得他伤害她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了。只记得，刚开始被他伤害时，她还只是小女孩，会颤抖，会大声哭泣。而现在，他说什么，她都只是平静地笑笑。

当她还是小女孩时，曾为他写过一封很长的信，泪水把信纸浸湿，字迹都散开了。可他却满不在乎地把信随便给他的弟兄看。她的泪水成了他们的笑料。

她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和他分手，可他偏偏不让，用种种偏激的办法威胁她。看着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她担心他会撞上迎面开来的大卡车。后来，她学会了以牙还牙。他被她气得胃痛，死命地摔电话。

再后来，她执意要和他分手，她故意说是因为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用过了，包括以前那一次次用过的可笑的威胁。看着她态度那么坚决，他求她不要离开。他怕她真的要被另一个人娶走，要父亲马上去她家提亲。他父亲连连摇头，都什么年代了，这样有什么用？他真是被她气傻了。

他在雪地里找到她，要求最后一次抱她。在他的怀里，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可当她决定回到他身边时，他又开始恨她，嫌弃她。

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帅，有这么多的女人想跟他还来不及。她凭什么来抛弃他？

他和另一个女孩子去游泳，她在水里找到他们，他们穿起衣服骑上摩托车走人。她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没有哭。

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她只是笑。

她从来不相信爱情。

 

五

 

他开始频繁地换女朋友。

她开始和不同的男人相亲。

可深夜里，他们仍然忘不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她十分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和哪一个女人恋爱，进展到了哪一步。他也从电话里听到了许多关于相亲的笑话。

通讯工具太发达的时代，是那么容易耦断丝连。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早已分手了。可没有人知道，她还常常在深夜躲在他的被窝里。她想，她早已不再爱他了，他们只是喜欢彼此的身体。

白天，繁重的工作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找不到自己。

只有在被他抚摸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有些伤口，注定无法治愈，但可以在搓揉时得到暂时的抚慰。

有些痛苦，注定无法忘却，但可以有短时间的麻痹。

她需要被释放。

她贪恋他被窝里温暖的气息。她喜欢云雨过后他在她耳边一遍遍说，嫁给我，嫁给我。她喜欢这种温柔，似迷糊的梦呓。但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梦呓，天亮以后，他又会忙碌着去寻找新的爱情。

她喜欢看着他像孩子一般入睡。

他睡着后，她会轻轻抚摸他浓密的眉毛，然后，亲吻他的头发。

她总是睡不着。在自己的床上如此，在他的床上还是。

黑暗中，她仍然找不到自己。

 

六

 

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可他睡得正酣。她拿起一看，是一条短信息。一个女孩发来的。

我不能再和你交往下去，你有过那么多的女朋友，对我会有几分真心？

呵呵，她笑了。那女孩一定不能想象到的是，他的床上现在还有一个。

她查看了一遍他们在信息上的所有对话，心微微地疼了。

有些对话，是那么熟悉，似多年前，他们的初恋。

她太了解这个男孩。这一次，他真的动了真心，虽然她不清楚到底有几分。

她拿起手机，回复起那女孩的信息。

几个回合之后，那女孩彻底被哄晕了，差点以身相许。最后幸福地说晚安。她想，那女孩今晚也许要甜蜜得睡不着了。

他醒来，紧张地查看了一下刚才她发出的每一条短信。然后，笑了。他说，你真是个情场老手，幸好你不是男人。否则一定比我坏。

她悲哀着。想不到自己会贱到这个地步。和不再爱了的男人睡着，还帮他追女孩子！

 

七

 

她也开始了新的恋爱，确切地说，不是恋爱。因为她已早失去了爱的能力。

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嫁的男人，举手投足都是那么成熟稳重。请她吃遍这座小城里所有的美食，带她在最贵的西餐厅过情人节。

当她看到杯中摇曳的红酒，想起他每次总带她去吃廉价的刀削面，还总赖着要她买单。

她抚摸着眼前价格高昂的黑玫瑰，想起以前情人节从没有收到过他的花，只和他一起去卖过花。

既然没有爱情，还是现实点好。她本来就是俗不可耐的女子。

 

八

 

她订婚那天，家里来了许多亲朋好友。

她把手机关了。家里的电话一遍遍地响着。不用说，是他。

他在电话那头哭：叫他滚，不要嫁给他。嫁给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她听着，止住泪水，一言不发。然后，轻轻地拔掉了电话线。

她向窗外望去，他和他的摩托车正在十几米处。他飞快地骑着车离去。此时，正下着一场冬天的暴雨。

 

九

 

一个夜晚，在桔红色的路灯下，她好不容易打通了他的电话。

我可以再见你一面吗？

不可以。

假如我一定要见你呢？

不见。

可假如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呢？

呵呵，开玩笑。你都已经有老公了，好意思说孩子是我的。

你一定要见我！她挂断了电话。

十几分钟之后，他的摩托车开过来了。她坐上去，紧紧揽住他的腰。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这是真的。她哭了。这么坚强的女人竟然会哭！

麻烦你自己去打掉。

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不能，我已经有真正的女朋友了。就是上次你发过短信的那个。

可你最爱的还是我！

呵呵，你还会相信爱情吗？别傻了。我早就不爱你了。不要抱我！

他狠狠地用一只手去掰开她的手。可当他触到她冰冷的手指时，他颤抖了一下。他骂她，你为什么总是不戴手套？然后，紧紧攥着她的手，把它们塞进自己夹克衫的衣袋里。

她停止了哭泣，幸福地笑了，她说，放我下来吧。我什么都明白。

 

十

 

就在那个夜晚。她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想起那些美好的夜晚，她那如花朵一般绽放的身体。

那个夜晚，她来找他，是刚刚从另一个男人家出来。她被未婚夫抱上床的瞬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和另一个男人进入状态。她便临阵脱逃了。

当然，他永远不会再知道这些。

只知道，她是他生命里的一场过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