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可以穿越不同时代的大众型诗歌——读陈先发的诗歌《前世》

    《前世》这首诗,可以说是通过短时间检验而成经典的诗歌，陈先发写这首诗几乎是使用了心灵语言，形象又精准，以及语言所透出来传统汉语令人沉迷欲醉的写意气息，让广大的读者无法拒绝。“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碧溪潮生两岸”这样的句子，是与心境交融的，也是为读者阅读诗歌拓展了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感，是真正让读者丧失自有的语言，欲说还休，而陈先发却是如此明丽酣畅地说了出来。我以为这两句是可以被人们广泛引用的了。
    这首诗所以被诗人推崇被大众喜爱，后者更多是读到了陈先发的依赖，读到了“梁祝”故事精美绝伦的缩写版。诗人们对《前世》有了很多的评述，我也可能不小心就会陷入他人车辙，陷入文字多余的尴尬境地。在此，我想更多的带着疑问去探折《前世》这首诗歌存在的另一种不被广泛认知的意义的可能。“要逃，就干脆逃到蝴蝶的体内去”开始就是一个“逃”字，逃到蝴蝶的体内去，如此决绝，陈先发一句就写尽了故事的前因，可谓语言能量大矣。这一句让我读出了无奈和事先的宿命，读出了一个逼仄的人类世界，同时也读出了一个人对环境与自身的审视。执行命运是悲苦的。“不必再咬着牙，打翻父母的阴谋和药汁/不必等到血都吐尽了。/要为敌，就干脆与整个人类为敌。”这其中的“不必”已成必需，牙也“咬”过了，父母的阴谋和药汁也“打翻”过了，血也是“吞”尽了的。抗争的过程最后以失败告终时，还要说一句“要为敌，就干脆与整个人类为敌。”如此虚弱，却如此坚持，如些对情感的信任，陈先发这样写更是憾人心魄。化蝶、以死来与整个人类为敌，从这个层面上说，是成功了，人类失去了改造异己的机会。但是她们是否获得了她们为之执死不返的爱情或情感的全部内涵了呢？这里就带有了陈先发式的人文思考。陈先发的《姚鼐》到他的《口腔医院》都是有些许绝望的，透着个体反抗的悲剧色彩，正是陈先发诗歌中所带有的悲剧性强烈地一次次撞击着一个时代。在《前世》这首诗里，陈先发也绝非仅仅是在说“梁祝”时代的爱情悲剧宿命，同时也在说现时代与后时代爱情的现实宿命。因为“化蝶”所引申的纯粹又纯粹的爱情是精神式的，几乎等同于妄幻，是现实中不可触及的爱情理想。
    接下来，陈先发这样写道：“他哗地一下就脱掉了蘸墨的青袍/脱掉了一层皮/脱掉了内心朝飞暮倦的长亭短亭。/脱掉了云和水/这情节确实令人震悚：他如此轻易地/又脱掉了自已的骨头！”这些诗句正是写出了反抗失败之后的自我改造，“蘸墨的青袍”是社会环境的象征，而我更看重的是“脱掉”的“内心朝飞暮倦的长亭短亭”、“云和水”。在脱掉约束与个人社会身份的同时也脱掉了情感特有的相聚的喜悦与离愁，相守与相思，脱掉情感令人生死不悔的全部内容，到最后脱掉“骨头”，至此完成了对人类的反抗。而我们最誊恋最津津乐道的正是“化蝶”这一幕：赋于魂魄以美丽形象，并延续着动人的爱情。陈先发也正是符合人们的期望，这样写下了，“我无限誊恋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纵身一跃/在枝头等了亿年的蝴蝶浑身一颤/暗叫道：来了！/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碧溪潮生两岸”。陈先发写出了“化蝶”的动人景象，更是在写一种宿命。
    诗的最后一节，往往是很多人忽略的。“只有一句尚未忘记/她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把左翅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说：梁兄，请了/请了……”。每一次，我读完《前世》，读到这几句时，都要禁不住问，这就是诗歌美好的结局吗？答案是：否。陈先发正是在写作过程中几近完成思考之后写下的，写意的同时，也带着理性——“只有一句尚未忘记”——“梁兄，请了/请了……”。与其说陈先发为我们给出了“动人的已知”，还不如说他为我们给出的是“令人怀疑的未知”。当脱掉几个脱掉的以后，脱掉社会约束与人类普遍通行的观念，脱掉基于现实之上的情感本身所具有的全部内涵，纯粹精神式的情感，几乎是一种不可能的理想。不论是“梁祝”时代，还是现代社会都有其必然的宿命，崇高的情感从来就是在与社会世俗观进行着抵制性的抗争，悲苦，确也令人惊叹。诗歌从“脱掉”到“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碧溪潮生两岸”，诗人是给予了反抗与自我改造美仑美奂的描述，我想这也是陈先发对人的此类行为价值的认同。因为去现实后的爱情令人不能不怀疑，这也许是陈先发写下“只有一句尚未忘记”的原因。去现实后的情感，它的内涵其实是缩减了的。正是这些，《前世》这首诗以经典凄绝的爱情故事为入口，为读者带来一个情感命题，这让诗歌突破故事所产生的时代，进入现时代，甚至是进入后时代，是一首可以穿越不同时代带给人们思考撞击人们心灵的大众型诗歌。
2008-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