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寺
(2020-10-18 22:41:07)| 分类: 散文集 |
悬空寺
悬空寺简介上写“占地125M”,到底是垂直占地面积呢?还是占壁125平方米?我觉得“占壁”更正确些。它至多只是在地上的投影而已。而投影是不该写“占地”的。
曾从照片上看过悬空寺。但当我真正走进“现场”,站在悬空寺下面时,我还是惊骇不已,仿佛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吸住,整个心神就附着那面非同寻常的山壁上了。我对自己说,侬不要搞错噢,侬现在与悬空寺是负距离——走近并且进入。于是,我内在的神魂恭敬肃立。
悬空寺里那上面的每根木头,每根柱子都是有着1500多年历史的文物,不由让人望而生畏,却可以用我们现在的目光,甚至是血肉之躯我们的手,那么奢侈地抚摸1500多年前的东西。
何为大饱眼福?何为奢侈享用?眼前就是。
悬空寺远看就如镶嵌在山壁上的一组浮雕,轻巧精美。走进里面却发现玄机重重,供奉着释道儒三教,惮房殿堂一间不缺。悬空寺是面对峻峰,凿石而建,山寺完全悬空,巧借插进大山石洞的木柱作基,再方向垂直着“趴壁”建成。
明朝王湛初对此寺有诗:”谁凿高山石/临虚构梵宫/蜃楼疑海上/鸟道没云中”。诗句里奥妙无穷。现实中的悬空寺也无穷奥妙。像经年雪藏的醇厚酒浆,够我再三细细品尝。
悬空寺又名“玄空阁”,取“道家之玄、佛家之空、形貌楼阁”而得名。整座寺院,上载危岩,下临深谷,楼阁悬空。在仅仅125平方米的面积上,巧构各类殿阁40余间。其建筑上不在巅,下不在麓,依势就形巧俏幽伏于峭壁上。玲珑剔透,又凌空欲飞。诗仙李白观后,醉中题词,徐霞客叹为“天下巨观”。是世界自然文化双遗产。
真有点不敢相信哦,你看下面一块石岩上,李白当年的手迹“壮观”两字赫然在目,右上角还凭空多了一个点。据说那是李白看了此“危楼”之后,激情万丈写下的。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于是又挥毫加写了一点!
这一点,像是额外得到的一笔宝藏,稀世珍贵!万千万千感慨,被李白用他的这一点,代二十一世纪的我,隆重而尽情地抒发了。过瘾。
想想山西幅员是何其辽阔,区区一百多平方的悬空寺,何必要缩紧身子贴到山壁上?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们的老祖宗一定是觉得造在地上太普通了。
一定要“横空出世”、“惊世骇俗”;一定要“异想天开”、“独辟蹊径”;还要“别出心裁”、还要“与众不同”;更要“特立独行”、“眼目一新”......
要什么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和以前所有的寺庙一样造在地上。
也许没有开过誓师大会,也许也没拉过大横幅红标语。我们老祖宗的几代代人,却悄无声息地给弄好了。那种骨子里的强盛的创作欲,该是我们后人要得的真传哦。
假如把恒山的翠屏峰比作一个人,那我们的悬空寺恰好是造在大山微微内陷的胸口。大约每天的日照在二小时左右,风几乎是直接吹不到它的。
有风,但不会是很强烈,影响不到建筑;但是没有风也不成,建筑材料的木质易烂;然而风太大了也不成,木头建筑要老化。现在的这点儿风,刚刚好!
要有日照,是因为半空的木房保持干燥的需要;但是日照太多了,木质又要开裂,也不成。现在的这点日照也刚刚好!
这个“刚刚好”何其伟大。是条阴阳的临界线,多一分会多,少一分会少;是1400多个春夏秋冬可行性的大数据后的结果,是不胜其烦的运算,是精妙绝伦的推断,是“正确”!是“不朽”!只是后者在先,前者在后了。“大数据”测算当下刚刚来临,而悬空寺却已经成功“悬”空了1400多年。
1400多个春夏秋冬啊,真家伙啊,不是随便可以对付的。
以建造者百年血肉之躯及躯内的思想,竟然就这样活生生地就穿过近15个世纪,而且这种“穿透”还无有穷期。传世之作,让一个中华民族可以骄傲地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慢慢欣赏,恒久展示。
面对老祖宗们的这种精神和智慧,这种巧思与大胆,这种创新和这种技艺,我们的感慨是不值钱的。总是在想,今人为何会这样浮燥,为何都这样短视?甚至为何都要抛却过程,而直奔终端?让人的生命——这个天底下特有的神灵加肉体,渐行渐浅,越活越在低级层面上呢?当今世风下,只是仅仅在生存线上折腾,看重袋里金钱、名下房子、感官享受,仅仅是如此而已哦。一切,如蝼蚁般活着,刚刚够!
这种“刚刚够”,如何能承担得起千秋万代的“悬空寺”?!
老祖宗的“影子”就能担当得起。我们呢,标准“饭桶一只”!连给“悬空寺”垫底的资格都没有。当然,我是说当今社会中的某些人,我一定也包括在内。
甚至我还浅薄到无知,末抵达前,想这次一定不上悬空寺了。半山腰哦,摔下可就不得了。凡事要见好就收,能出来看看就很感恩了,干吗还非要上呢?何况我有比较严重的恐高症。十多个世纪来都完好无损,不要等我一去,正好塌了!
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可悲,也实在有愧我们的老祖宗了。
导游为我的担忧笑弯了腰。他告诉我如下一个情景:当悬空寺上没有人时,整个寺就会自己稍稍弹上去一点,约五到十公分吧。就是说下面斜斜地支着的很多木棍等于没有用的;而当悬空寺上上下下人很多很挤时,整个寺就会压下去,结结实实地压在支柱上,来个稳稳当当。
听了,我就直奔而去,追上人流。小心翼翼地上得台阶,推推这摇摇那,哪儿都不是死死地结实着呢!在庙堂暗暗的小房间里,看到那些转角处的山石,溜滑滑,包浆都被摸出来了,闪着悠长岁月黑釉般的光;只是窄窄的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只容一人的楼梯口,结实的木边沿被无以数计的人手,摩挲得墨玉般的亮润。
当年诗圣李白摸过的扶手木柱,而今我也用手轻轻地摸着。还定格拍照。一瞬间,时空穿越,1400余载的风花雪月,霜雨雷电,都在这儿集合。李白排在前面,我们排在最后面。反正都在一支1400多年的队伍里,一种精神上的奢华和享受,岂是在欧美旅游所能享有的?
北欧国家那只沉在水里300年的沉船,捞上来后,给它搞了一个国家级博物馆。凡去这个国家的人,都要去这景点瞻仰一番,只是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你直接去触碰的。去年六月,我也在那儿站过。三百年啊,不得了啊。但是在我们这儿,就是小小弟一枚。眼下,我们一二千年的东西,都活活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手可以触摸,人可以亲近,大队人马也可以进入其内,来个前厅后堂一穿而过。这,到底是我们的幸运还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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