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磨砺》创作谈
冯顺志
写完这篇中篇小说最后一笔,画上句号,心里不免忐忑。我总在想,喜欢文学的人,专业的、或业余的、或曰作家的,希望自己的文字或称作品比之于自己的肉身要久远些。人的肉身是物质的东西,放在一定的时空里,就是让岁月残酷地来逐渐萎缩它,直至消亡,粗放地说,文字是超越肉身的文化符号,属于生生不息的精神范畴,就显得恒久了。然而,平庸的文字是不容乐观的,同样和肉身一样会腐朽,甚至快速地腐朽。有个问题需要直面的,无论是信手写来的,还是认真投入的,抑或是灵感之作,都有个平庸与超拔之分,平庸的终究逃脱不了腐朽的遭际,能够传世的毕竟属于不朽的大手笔。这种悲哀,自人类创造文明以就烙上了文化上的二元悖反的宿命。我也逃脱不了这个宿命,如是,平庸的我所写的一切统属这类的腐朽,于是就有了每每写完之后的忐忑;于是也有了凤凰涅槃的夙愿,不论平庸与否,因为文学已成了我延续生命的驱动,这更为重要。
深秋渐次冷意,这是一个令人多愁善感的季节。人是很容易感染上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季节情结,这么说似乎有点煽情。其实这也并非我说的,“伤春悲秋”,是清代学者钱谦益说人都有一颗易感的心,看到春天花开花落,就意识到春天就要过去了,为易逝的青春而感到伤心;秋天来临,万物开始凋零,引发对人生的悲叹,王国维说的更彻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生命流逝的自然法则。这个带有一种中国古代文人颓废色彩的情结,无论文化心理还是文化审美一直在中国人的血脉里流淌了几千年。敏感的心是人类所固有的,伤春也好,悲秋也罢,是上苍赋予人特殊的心理密码,是弥合与丰富人类的情感元素,毋庸置疑,文学无法回避人类敏感的心灵,我的这篇小说便是在这个敏感的季节里催生出敏感的神经,因而产生的。我想,古今中外的那些传世之作并非都是完成在文思酣畅时,或大喜大悲之后的尽情挥洒,或许是在某个肃杀晚秋里那一瞬间的生命感悟。像李白的“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苏轼的“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挥洒得如此的风雅清丽,真切冷竣;笔触凝重,胸怀浩博,庄肃敬慕。虽是诗人对自然的感伤,却见诗人对生命洞见的探微,以实为虚,化景为情的意境,是对生命质本底蕴的憬悟。我想,李白与苏轼在写《子夜吴歌》与《缺月挂疏桐》时,纠结在这两位天才灵魂深处的那个“深秋情绪”,是怎样地从各自的生命音域里发出有如撩开冥冥苍穹的天籁之音,创造出超维生命空间的万象奇景,从而亘久地慰藉着人类心灵的柔软处,令后人只能终结性地惊歆与景仰大手笔与生俱来的仙气和旷世才华。于是,我产生了许多期冀……写作至此,已是夜深人静时分,我抚慰一下忐忑的心绪,悄然离开书桌,站到阳台上。月亮明镜般高悬,幽幽的清辉沐浴着我。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蒙,只是抬头眺望那星汉灿烂的夜空,有如孩童般痴痴地数着星儿。数着,数着,猛然回过神来,对着满天昏眩的星汉,感喟个体生命是多么的卑微。
写于1996年深秋 夜航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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