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时间之前，尼采给人们带来了上帝的死讯。他老人家，为了让人类从对神的无限畏惧与膜拜中解脱出来，肯定并寻求个人自身价值，怀一片良苦用心。但上帝他，不生不死，恒久存在。

世间的一切，宇宙的万物，这个庞大复杂的整体之所以能够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是因为它始终遵循着不变的自然法则，万物运作，时空轮转，都逃不脱这个法则、规律。在这个法则下，我们目睹生生死死，冬去春来，时代更迭，宇宙流变，以及科学正在努力发现的一切，几乎在每一种宗教中都有对这么一个法则的命名，基督教称之为上帝，佛教里叫做因果，或因了奥勒留的习惯，称之为“终极理性”。宇宙的本性是终极理性，人的本性是自性。两者之间一如大脑与手足，而整个宇宙是完整的机体。从功能上看，机体各部分之间的关系是协作共生；从本质上看，身体各部分平等统一，有着相似的微观结构和性质。这就是为什么深信上帝与因果（注意了，这里与宗教概念无关）的社会中很少会生起争端。我们看到很多地方为了资源的归属和积怨争来夺去、打打杀杀，他们拥有尖端的科技——用在了制造武器上，和缜密灵巧的思维——用在了思索怎么杀人上，他们不知道终极理性的存在和自性与它之间的关系，不知道他人与自己共享同一个自性，不明白万物（包括人）都是为了彼此而存在的。国与国的较量，集团与集团之间的争斗，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就像左手打右手一样徒害无益，但大脑这个终极理性是不坏的，一个有理智的大脑不会因为左手打了右手一下就失去理智，它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平息这种愚蠢的内耗，自然有自然的办法法则，上帝有上帝的办法，因果有因果的途径。不融于整体的部分要么被转化为融合的部分，要么被毁灭。

自性与终极理性（生命个体与上帝）既然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因而两者在本质上是一不是二。佛教讲人的肉身乃五蕴假合而成，是有成住坏空，有生灭的，而神识（近似于西方的灵魂）是不灭的，这就可以解释人为何有生死，而宇宙本性恒久存在——因为自性不灭。禅学修行强调自性具足一切，也就是我们的本性中包含宇宙本性中所具有的一切，我们是小宇宙。这种相同的系统及相互统一的关系还体现在道家“天人合一”的思想中。

因此，自性——终极理性/上帝/因果不再是对立或漠不相关的，每一个个体的存在都是宇宙不可或缺的必然。这时，被上帝威慑后又被尼采解放的人类可以清晰地看到，上帝对于他们来讲既不是一个具有绝对统治权的帝王神仙，也不是一个可以死掉的生命，上帝存在与他们之中，他们也存在于上帝之中。

印度开悟高僧奥修认为学习是一中外围的探索（about），不是进入核心之门。而只有去成为它，才能真正认识它。因此要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和共同的理性，就要从本心还原自性与宇宙共同本性——即自我与上帝——的统一，而这种还原一旦成就，认识也就即刻产生。我想，这大概就是禅修所讲的“顿悟”，是一个全或无（all-or-none）的过程，

此时，我们终于不再说“I know about the God.”，而是会说“I know the God，I'm the God.”

有很多人，或者每天跪在上帝像前祈祷，或者对着佛像叩首，更多的人出于各种意见立场，选择了旁观。我希望，无论是跪着的人还是旁观者都要知道，那每一声念诵、每一次叩首，都是对宇宙终极理性的思维与领悟，都是对自性（真正的自我）的最高礼拜，是对自我本性、他人本性和宇宙共同本性的尊敬、修炼与融合。

上帝未死，因果不空；万法同归，天人不二。当我们真正去掉了我执、法执与分别心，就会发现天堂与莲花净土原本在一处，而我们自性之中竟可容纳着无数座须弥山。

20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