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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毛怎么变成白色的了，白得一尘不染，白得像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严冬里的积雪，不，不，比那积雪还白，简直如水银镜面般，照得见人的影子。我和它说话，整个人影儿投映在它的腰身上，脸是脸，手是手，脚是脚，清清楚楚，丝毫也不含糊。

它有点儿可爱了，大耳朵时不时竖起来，扇扇风……呵呵，初冬时节，又不署热，咋还扇风呢……哦，我知道了，它是在给我装清纯，扮乖巧，遛俏皮……得了吧，你以为你把全身的毛换成白色的了我就会觉得你清纯么？你以为你时不时把大耳朵竖起来逗我乐乎我就会觉得你乖巧俏皮么？我不会那么傻的！老公安了，老警察了，知道么，我干过10年派出所片警，干过7年治安支队治安警，现在呢，干刑警，光干刑警都他妈12年了，依照政策规定，明年夏天，明年夏天是啥概念，就是2013年的6月份吧，哈哈，老子可以申请提前退休了。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识过？什么样的事我没经历过？一条小狗，来和我装酷，嫩了点！当然罗，你不是人，我没必要和你计较的，装就装呗，你爱咋装还咋装去……

我摆出漠不关心的样子，眼珠儿转也不转，瞪着它。

它昂起头，对着瓦蓝色的天空汪汪大叫。

“叫什么叫，你不是会讲人话么，讲呀！”

它不叫了，低下头来，瞧我，严肃道：“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一桩奇案，是关于一个女孩子的……有个地方，非常美……那天从你们家里出来，在小区的树林子里遛达……”

“啥‘从你们家里出来’，我们的家也是你的家！”我打断它的话，提醒它用词要恰当。

“是你们的家，我的家不在那里，我是一条在乡下出生的小狗，我的父母买不起你们城里那样昂贵的房子，我也不需要跑到城里来住那么奢华的高楼大厦……”

“什么玩艺儿，我那房屋也奢华？也叫高楼大厦？”

“嗯，是的，和有钱人比，的确不叫……不过你不要抢我的话头，让我把故事讲完吧……今天肯定讲不完，只能给你讲点儿引子……刚才我说哪儿了？哦，有个地方，很美……那可不是一般的美，你这辈子肯定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地方。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有稀疏的村落，平原的尽头，是绵延的群山，远处眺望，群山灰蒙蒙的，泛着黛青色的莹光。山脚下有一汪湖泊……对了，你的老家也有湖泊，不过，此湖泊不是彼湖泊，它没有你老家那湖泊大、辽阔，但要比你老家那湖泊秀丽静美得多。山的美在于巍峨，水的美在于宁静。湖边有个小村庄，住有3户人家，他们独享了山和水交融的美。从山上下来的涧水，汇入湖中，然后聚成一条小河，曲曲弯弯，穿过整个平原，淌入长江……小河的两岸，是稻田。春天，稻田种植的油菜花开了，金灿灿的，诺大一片。那样的景致你见过，现在好多地方都在搞旅游开发，什么万亩桃树，千亩梨花，甚至连以前毫不起眼的油菜花也开发了，动不动十里百里，一片连着一片，好看是好看，但不美，因为那是人工雕琢的，少了原始的野性……言归正传吧，那3户人家中，有一家姓马，丈夫是个木匠，姑且叫他马木匠吧。马木匠的妻子姓刘，不识字，不过人长得挺漂亮……女人长得漂亮不一定是好事情……他们有两个孩子，大孩子是女儿……乡下风俗，只生女儿没生男孩儿是要低人一等的，那叫‘无后’。所以生下女孩后夫妻俩商量好再生一胎，非要生个男孩不可。可是政府搞计划生育，只许生一胎……哇，故事开始了，你去休息吧，我也要忙别的事情去了，记住，把我今天讲的记录下来……”

“医生说我不能干动脑子的活儿……”

“费话，医生是忽悠你的，他们不了解你，虽然有先进的医疗设备，他们却未必能诊断出你真正的病症……那些设备适合有钱人，你没钱，不适合你……记住吧，只要你没钱，无数现代化的玩艺儿都不适合你，要是他们说适合，你就回答他们‘我没钱……’哈哈，你没钱，看还不让你看一眼呢……记录吧，脑子越用越灵光，把我给你讲的记录下来，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你的脑子灵光了，够用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你能看见，别人分辩不清楚的事物你能分辩清楚……别瞪眼，你以为我是在拿你寻开心是么？我犯得着吗？我的活儿多着呢……”

“什么活儿？“

“不告诉你……你先回答，愿意记录还是不愿意记录，愿意和不愿意发个话，你不愿意有人愿意……好了，休息吧，我走了，我得去另一个地方目睹一桩交易，血腥的，我想阻止他们，估计办不到……”

小狗眨眨鬼眼，耳朵扑闪着使劲扇了两下，然后夹起尾巴遛走了。它是在什么地方和我见的面，又是朝什么方向遛走的，我一点儿也记不得。望着它浑身的毛发由纯白变成以前的浅黄，紧接着踪影全无，我倏地惊醒了。

我大汗淋漓，毛骨悚然。

妻子拧亮床头台灯，问我：“你怎么了？”

我摇头：“又梦见那条小狗了……”

妻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不行，你还得去医院检查，我看你不是一般的神经衰弱，闹不好你会得精神病的……要不给单位请个假，咱们去重庆彻查一次。重庆是大城市，那里的医疗条件好……”

我摆手：“不用……你睡吧，我没事的……”

“还没事呢，明天我给你们头儿讲，就说你病得不轻……警察也是人，是人都该享有做人的权力，你看一年四季，除了加班还是加班，案子一个接着一个，你们何时丢开工作休息过……”

“没事，真的没事，妇道人家，瞎嘀咕啥呀？谁不辛苦，你以为只有警察只有刑警才辛苦么？人活着，三百六十五天，谁不天天在拚着老命干……好了，睡吧，我歇歇就没事了！”

妻子望着我，泪眼婆裟：“你变了，变得烦躁、多疑……是更年期到来了吧？”

“你说什么？”

“更年期呀，男人也是有更年期的！”

“嗯，更年期，也许是吧！”我点点头，起床来，去洗漱间拧了把热毛巾出来敷脸，“临近退休的人了，在公安战线上摸爬滚打那么长时间，压力大……明年到了点提前退休吧……”

“难道你到了点还不想提前退休？”

“万一组织不批准呢？”

“不批准也退，人家有路你有桥……不干了，再干下去你会成疯子的……”

我哈哈大笑起来：“能成疯子才好呢，疯子的眼里全是理想的世界，你看天底下的疯子有几人活得不快活的？”

“疯子，真是个疯子！”妻子诅咒着，躺下，拉过被子蒙住脸又睡去了。

我稍磨蹭，去洗漱间放好毛巾，不便影响妻子睡觉，于是，悄悄灭了灯，蹑脚出卧室，到阳台上，独痴痴的望着泉水般清丽的月色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