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赢”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 从《自私的基因》想到的

   美国心理学家为了研究早期教育对人一生的影响，在全美选出50位成功人士和50位有犯罪记录的人分别给他们去信，一位来自监狱的犯人在信中写道：小时候，有一天妈妈拿来几个苹果，红红绿绿，大小不一。我一眼就看出中间一个又红又大，十分喜欢，我非常想要最大最红的一个。这时弟弟抢先说出我想说的话。妈妈听了瞪了他一眼，并责备说：“好孩子要学会把好东西留给别人，不能总想着自己。”于是我灵机一动改口说：“妈妈我要那个最小的，把大的留给弟弟吧。”妈妈听了，非常高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并且把那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奖励给了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从此我学会了说谎, 以后我又学会了打架、偷、抢，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不择手段，直到现在我被送到监狱。他赢了那个有大有红的苹果，却输了整个人生。

    这个例子就是以说慌（背叛）开始，在自私基因的作用下，反复的人生游戏中，为了眼前的一点儿利益，坚持出背叛的牌，直到铸成大错，受到法律的惩罚。

   英国生物学家里查德·道金斯写了一本从生物学角度论述自私问题的《自私的基因》一书。书中用整整一章介绍了在进化的时间序列中许多动物和植物都参与了一种没完没了的被人类命名为“囚犯的困境”的游戏。在它最普遍的人文版体中，游戏是这样玩的：有一位庄家负责给另外两个玩游戏的甲、乙赏金，甲乙手中各持有两张牌，分别记着“合作”和“背叛”。玩的时候甲乙各出一张牌，将正面朝下，再由庄家翻牌。记分的规则为：

互相合作，各得300美元；

互相背叛，各罚10美元；

甲背叛、乙合作，甲得500美元，乙罚100美元；

乙背叛、甲合作，乙得500美元，甲罚100美元。见图A

图A

   “囚犯的困境”游戏真正的困境就在于甲乙双方都认为不管对方出什么牌，你只要主动的出背叛的牌，你就占上风，从而导致理智的双方都只出背叛的牌，从而甲乙双方谁也占不到便宜，反而每次都得给庄家钱（这个庄家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就是你的老板，或者是那个看不见的上帝）,庄家成了从中获利的永远的赢家。要想从庄家手中赢钱，是要有先决条件的。这种情况只能在下面二种条件下发生：一种是甲乙的某一方是圣徒般的笨蛋，或是因为信息不对称的不知情者，在对方每次背叛的情况下，还每次都不加报复(或不知情)的出合作牌。然而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圣徒真是太善良、太稀少了，而不知情者因为信息的发达而很快成为知情者。这种情况在正常的人类社会或动植物世界中几乎是很少发生的。第二种就是甲乙双方达成一定的协议，都出合作的牌，两人才都能从庄家手中赢到钱。但如何才能确定对方是遵守协议，是可靠的呢？这就是困境所在，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谁首先背叛，谁就占到便宜，你怎么才能确定自己或对方不在某种利益的诱惑下主动背叛呢？这个游戏好像是在鼓励人们背叛，但实际上这个游戏的真正价值正在于它是背叛者真正的陷阱。因为这个游戏是不设次数，不计阶段性成果的, 是“反复的囚犯困境”游戏。试想一个专门背叛的人，在骗过所有他能骗到的人之后，谁还能与之合作呢？圣徒般“永远合作”的太善良的人之所以太稀少，正是因为“永远背叛”这样诡诈型的人将其遏制。而“永远合作”的太善良的人成了“稀世珍宝” 以后，“永远背叛”者也就失去了地盘，因为实际生活中的大多数人，一般是虽然善良、宽恕（不首先出背叛的牌），但是，对于所受到的欺骗和背叛还是有记忆的，一般会采取针锋相对的策略，采取对背叛者的背叛。

   书中还介绍了爱克斯罗德举办的一个“囚犯困境”游戏的竞赛，共征得15种策略，并进行循环赛，即每种策略都与其它策略对阵（包括自己对自己）总共有15×15共计225个不同的比赛情形。每场比赛进行200个回合，把输赢结果总计结算，公布胜利者。出乎意料的是，一种叫“针锋相对”的善良兼有一点狡诈的策略在与其它和包括自己的15次游戏的总回合中，积累的钱数最多。这个结果让所有的参赛者都感到惊异。因为这个由多伦多大学著名心理学家和游戏理论家提供的“针锋相对”的策略是所有参赛策略中最简单的，表面上看是最不聪明的（就像美国电影《阿甘正传》中的主人公阿甘一样），“针锋相对”策略就是以第一回合的合作为开始，然后每一回合都重复对手上一回合的动作。

   “针锋相对”游戏的获胜过程是怎样的呢？首先，假设对手也是一个“针锋相对”的人（这是因为每种策略除了和另外14种策略对玩之外还和自己的复制版对玩，所以这种假设成为可能），每一个“针锋相对”策略都由合作开始，在下一步动作中，每个游戏者都会重复对方上一回合的动作，也就是合作，双方继续合作直到200个回合结束，得到了最好的报偿各得6万美元（每个回合都是相互合作各得300美元共200个回合）。

   这是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结果，而比较这15种策略则更有趣，凡是具有善良、宽恕和强韧特征的如“两怨还一报”、“针锋相对”、“天真的试探者”等策略都比 “小气鬼”、“吝啬鬼”、“油炸人”、“永远背叛”等过于狡猾又勾心斗角的策略得到的报偿多。这听起来几乎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结论。但这毕竟是人所设置的程序和程序间的比赛。真正的人类生活远比这种游戏复杂的多，但这个游戏至少有一点人类生活的影子，并对我们在复杂多变的现实生活中，在游戏规则的限定中，如何游刃有余的生活有点有益的启示。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在大声啼哭中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极不情愿的离开那个安全温暖的子宫。但命运之神还是在默默的保佑着没有意识只有原始需要的刚刚出世的小小婴儿。婴儿以它的弱小无助，以它是妈妈的孩子，这样的条件得到了只索取、不付出的特权。然而，他每天越来越独立，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习自己了解这个大千世界。随着婴儿的不断长大，孩子慢慢知道了听妈妈的话，就会得到妈妈的喜爱。家里来了人，表演各种幼稚的动作或唱一支小歌谣，就会得到客人和父母的称赞。孩子从实践中知道了父母的爱是有条件的，他们希望你有出息，希望你有与众不同的聪明和小小的成就（例如：会弹琴、会画画、会背唐诗甚至会背广告词）。我记得有一则汽车广告：当一个年轻的男士开着自己买的车远远看见妈妈关心的目光时，突然想起小学时拿回考的不好的成绩单，妈妈愤怒的说：“你这种成绩，让我怎么见人”（不知为什么，这句含义深刻的广告词总在我脑海中出现）。孩子在与父母的相互关系中，逐渐地学习和遵守索取就要付出这个最基本的来源于“自私基因”的游戏规则。这就是别人合作时，你必须以你的合作为代价。

   现在的独生子女，在与父母的相互合作中生活的很快乐，但却缺少兄弟姐妹之间或同龄小朋友之间的打逗、合作、背叛的训练，缺乏那种童真的被大人嗤之以鼻的孩童游戏。所以，一旦步入初级“社会”，例如上小学就要遭遇你合作、他背叛的游戏过程。男孩子谁没有经历挨打、打架甚至被敲诈的事件；女孩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互不服气更是常见。这时的孩子如果不学会，如何“针锋相对”的与之周旋，并最终依靠自己的力量（而仅仅依靠家长的力量）在与其它孩子的“争斗”中寻求有条件的妥协和合作，就不会在心理上长大。孩子挨打，家长往往对孩子的懦弱和对方的不讲理感到意外和吃惊，这实际上就是进入了第二个游戏规则领域，你合作、他背叛，这实际上是人类生活中的一种正常状态，让孩子从小学会处理这类事件，适应这种境遇。首先让孩子不要害怕，但大多数孩子开始经历这种事件时都是异常害怕的，因为这是一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陌生情景，人类个体对于没有遇到过的陌生环境和境遇一般第一反应都是害怕，也只有害怕，才能小心从事。这也是人类保护自己生存下去的本能。这时家长要给予孩子切实的帮助，而不是指责，要多关心孩子的心理状态，与孩子一起讨论处理问题的多种方法，多安慰，也可以寻求老师和其它同学的援助。但家长一定要明白，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早晚要独立生活，他今天能独立解决问题，才能造就他明天坚强的面对生活。让孩子在自己的生活实践中，在群体的游戏、矛盾、困惑中慢慢学会忍耐、合作、协调、克制自我；学会摆事实讲道理；学会倾诉；学会据理力争；学会集体活动的规则；学会和父母以外的人理性的相处，而这正是最简单、最基本的社会学课程。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碰撞，达到最初的对社会的良好适应。而且这种碰撞的经历，开始的越早越好，在小学时期训练这种能力孩子适应起来最容易。

   如果缺乏这种心理上的训练，而一帆风顺地上到初中或高中的孩子，在突然遇上较大的背叛事件时（这个较大事件，是孩子主观认为的，无非是学习成绩不能保持前几名，受到老师的指责或误解，在同学中没有地位等，当然也有受到同学的欺负和敲诈这样真正的背叛事件）,就容易引起情绪上的严重波动,对性格的形成、对学习成绩的提高，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和伤害。甚至有个别个性比较强的孩子过不去这个坎儿。现实社会中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南京一个初三教师尖刻的不明就理的在全班同学面前批评一个女孩子，然后又叫到办公室谈话，不让上课，孩子受不了就自杀了。北京一个17岁的高二学生刘海涛在学校与老师发生口角后出走，遭遇不幸。虽然可以告老师这种无理性的批评（类似于背叛行为）伤害了孩子的自尊，而且对于处于弱势群体的孩子来说也的确是老师的不对。但不管怎样的是非结局，孩子花一样的生命就这样凋谢了，永远地失去了。既使孩子上了条件最好的中学，遇到的都是素质很高的模范教师，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和社会交往（阅历）的增加，将来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类似于背叛性质的事件。尤其是从小受到父母和家人过多保护，性格内向，成长环境又相对封闭的孩子，更容易在突然的背叛事件面前不知所措，无法应付，走向极端。

   失恋导致不再相信任何异性，甚至从此沉沦或精神崩溃；家长骂一顿就负气地离家出走；不能忍受和承认是大学竞争中的失败者，而患上精神强迫症；在生活和工作中发现人性的阴暗面而颓废；与朋友做生意反被朋友欺骗而采取无理性的恶性报复等等。这类事件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时有发生。要让长大成人的孩子在突然的背叛，尤其是较信赖的人（例如：教师的恶语，父母的离异，朋友的背叛，恋人的伤害、同事的剥削、领导的多变）的突然背叛事件发生时，有着较强的免疫力，安全的度过危险期，这是一个现实生活中无法回避的问题。是需要父母——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认真研究和对待的。孩子的心理与生理是否同步成长，成长的是否健康，是否快乐，关系到孩子一生的幸福。

   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孩子在日益复杂的现实生活中需要锻炼的仅仅是这种对于灾难、困惑的免疫力，而不是改变他的最基本的人生信条和价值取向。就如同一个身体懦弱的极易感冒发烧的人需要的是坚持跑步、游泳以增强体质，而不是替换某个被病毒侵害的身体零件。因为改变了基本的价值取向就丧失了人生的方向和生命力所依赖的根基。

   基本的有价值的人生信条和价值取向是人类共有的宝贵财富。它一般包括：对知识和真理的追求；对生活和同胞的爱；公正、诚实、善良、责任感；遵守游戏规则；不首先出背叛的牌等一些范畴的内容。在痛苦多于快乐的人生中，在充满曲折、陷阱、诱惑的人生道路上谁能保证自己和他人不犯错误，我们要做的只能是不积累错误，收敛错误，永远坚持基本的人生信条和价值取向，从而不犯那种不可逆的大错误。在与各种（包括自己和他人）人性的弱点、自私基因的碰撞中，在对人的生存境遇深刻理解的基础上，提升其性格的复杂性。至少让孩子有一个做人的底线，即：当人上人时（自己走运时），视他人为人；当人下人时（自己倒霉时），视自己为人。

   让孩子坚持基本的人生信条和价值取向，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实在不是出于利他的目的，而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健康的利己行为。因为你将为自己赢得“成功”的大概率和“快乐”这两个人生的无价之宝。在未来的社会中不仅仅是知识和学历的竞争，还是综合素质和能力的竞争，因为教育已由精英教育逐步走向普通大众都能享受的大众教育，随着教育的普及和提高民主、法制、理性、天赋人权等许多理念已深入人心。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靠简单手段，例如哥们义气、拍马屁、单纯的努力奋斗、欺骗、玩弄权术等，都是很难成功的。只有，在基本人生信条和价值取向的基础上，派生出来的丰满复杂的综合素质；平和、谦逊、宽恕的心态；以及对这个多维世界的多种应答能力；才能在这个世界上较好的生存下去，并且谋求较大的发展。

   如果你的孩子从小训练有素，他人生成功的系数就会比别人大，因为他将（并不能保证能成功，因为成功最终是靠运气，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反复的囚犯困境”游戏中玩的平和，玩的得心应手，而且不太在意失败。在战略上不太在乎背叛这类事件，因为知道这是游戏的一种玩法，是一种正常状态，是人的自私基因在作怪。但为了谋求共同发展，在战术上只是研究如何“针锋相对”的把事情搞定。而且知道，即使自己有了阶段性的成果（即所谓成功）也是暂时的，下个回合又可能失败。

   所以，最终我们的孩子们将不把成功作为目的，淡化了所谓的成功和失败。全心全意的在过程中满足自己，在人生这场几百几千个回合的游戏中玩的尽兴，玩的快乐，玩的潇洒，把过程当成了寻找快乐和意义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