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人与人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观后随笔         

         

     朋友在网上寄来《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视频。我现在很少看电影了。一是好电影实在不多；二是年龄大了，出门少了。但是现在能在网上看电影，第二个理由不存在了。因此，好电影还是愿意看看。

2013年2月24日，第八十五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中，李安为《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获得最佳导演奖。此片还获得最佳摄影、最佳视觉效果、最佳原创配乐3个奖项，成为今年奥斯卡的最大赢家。

因此，这是一部获得很高荣誉的电影。

我与在美国的弟妹发EMAIL，说李安获奖，是世界华人的骄傲。他们都有同感。的确，李安获奖，只要是华人，都会为之而高兴。

这部电影的主角只有两个，一是少年派，二是一只孟加拉老虎——帕克。

电影的故事也很简单，大部分时间就是他们两个在救生艇上共同生存的情节。

电影中，人物的镜头很少，基本上都是大自然的景象。除了老虎外，还有斑马、鬣狗、猩猩，有波涛汹涌的大海，有奇异而可畏的吃人岛，有巨型荧光座头鲸的出现，有大王乌贼与抹香鲸的拼斗，有漫天飞雪的鱼群，有吃人岛上成千上万的猫鼬等等。

因此，这是一部非常奇特的电影。用电影来正面描述这些生性暴戾的野兽，描述狂暴的大海与大自然的各种奇景，难度是非常大的；而影片显示的效果非常好。此片获得最佳导演奖、摄影奖与最佳视觉效果奖是名至实归的。

这样一部奇异的电影，究竟有什么含义？究竟包含什么精神或价值？网上的影评是众说纷纭。

为了探求这个问题，我又看了此影片的小说原本。将影片与小说作了对照与分析。

在这里分三个问题，谈一些自己的看法。

 

一，       真实与虚构

       网上影片中一个最引人注意，而又分歧最大的问题是：两个故事，何者是真实的？何者是虚构的？

       影片与小说中，都有两个故事的叙述。看来，两个故事是作者、影片的编剧和导演的共同的思维结构。

       所谓两个故事，第一故事是：在遇难的救生艇上有少年派和四个动物（老虎、鬣狗、斑马、猩猩）；第二故事是：在救生艇上是四个人（派、厨师、水手、母亲）。四者的关系是对应的，即：老虎就是派；鬣狗就是厨师；斑马就是水手；猩猩就是母亲。

       网上许多评论者认为：第二个故事才是真实的，第一个故事是幻想的。例如一位影评者说：“首先，根据种种细节我断定真正的漂流经历是故事2。”

另一个影评者说：“坦白说，到PI开讲第二个故事之前，我的观影情绪一直在下降……，当PI缓缓讲出第二个厨子版海上逃生故事的时候，之于我而言，仿佛是从沉睡中一点一点被噩梦惊醒，这时候你才发现之前似有似无的铺垫，全都不是闲笔。”意思是第一故事是为第二故事铺垫的。第二故事才是电影的主题。

     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第一故事是电影（和小说）的真正主题，而第二故事则是铺垫的。

     我的理由很简单：

     一，电影中，从轮船遇难算起，绝大部分的篇幅（大于95%）都是讲述第一故事。第二故事只占很少篇幅（少于5%）。小说中也一样，小说（中译本）中第一故事占191页；第二故事只有10页。导演不可能用95% 来铺垫 5%。

     二，影片中最吸引人、感动人，使人震撼的情节和镜头都是关于第一故事的。第二故事只是简单的叙述而已。

     三．影片的原名是“ Life of Pi”,即“派的生活”。说明影片是描述少年派的真实生活的。影片中派与老虎在太平洋上漂流200多天，是真实的故事。

各种情节（派与老虎的共处），虽然在现实中少见，但是都是有现实可能性的。并不是像某些奇幻或科幻小说中的情节，完全没有现实可能性。

影片的中文名字“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给人一种“故事是虚幻的”的错觉。这个译名对于吸引观众有利，实际上并不符合影片的原意。

     问题在于：影片为什么要有两个故事的结构安排。我认为：这可以从作者和导演的意图来理解。

      作者（扬·马特尔）在书的《序言》中最后说：“如果我们，市民们，不支持我们艺术家们，那么我们就会在不加修饰的真实的祭坛上牺牲了我们的想象力，最终我们就会没有任何信仰，我们的梦想就会变得毫无价值。”

     这段话有几个要点： 一，作者所讲的主要故事（当然是第一故事）是真实的；二，作者在真实的基础上加上想象力；三，作者在作品中追求的是一种信仰和价值观。

      2012年12月2日，李安在这部影片在北京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说：“影片是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不只具有娱乐性，希望观众看到它 的深度，也希望这是一部看完后家人朋友间可以聊一聊的电影。”

      在《少年pi》的制作特辑里，李安谈到了对影片的理解。他说：拍这部电影是他认识自己、认识世界、认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过程。

      因此，李安对这部影片的认识是：一，它是关于信仰的；二，它是关于人与世界，人与人关系的。

      我认为，作者和导演所以安排两个故事的结构，都与他们对作品的要求有关。他们通过两个故事，可以更好地阐明他们的信仰，阐明他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对于人与人关系的认识，阐明他们的价值观。

 

二，人与自然的关系

   李安所说的“认识世界”，我认为，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二是人与人的关系。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这部影片的最直接、最外露的内容。我并且认为，也是这部影片最主要的内容。虽然在其他影评中很少谈这个问题。

   事实上，影片的绝大部分的篇幅，都是在描述人与自然（包括动物）的关系。

   影片中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有以下几个层面：

  1，人与自然灾害

    影片中，故事的主体就是轮船在暴风狂雨中，在大平洋中的沉没。这是大自然在海洋上给予人类的主要灾害（如著名的铁达尼，Titanic 号轮船的沉没）。

    影片所表达的是：这场自然灾害使船上人员，除少年派之外，全部遭难，包括派的父亲、母亲与哥哥。对于派来说，这当然带给他巨大的悲伤和人生的巨大打击。

影片同时也表达了派在这场灾难面前的坚韧不屈。他克服了重重困难，他既要与狂风暴雨和汹涌的浪涛做斗争，还要与凶猛的老虎学会共处。他充分地利用他能在救生艇上找到的求生工具（救生圈，船桨、鱼网等）与食物，与老虎一起，漂流在海洋上达220天之久（1977-7-2 到1978-2-14）。

水旱灾害、地震、海啸、火山爆发、山体滑坡，传染病、以及全球性的气候变暖，都是人类面临的至今难以克服的自然灾害。怎样面对这些自然灾害。从中国的历史来看，一般情况是人们只能在灾害中忍受死亡。最近的电影《1942》，就描述了1942年河南的蝗灾与旱灾，造成300万人的死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少年派》给予我们一个正面的教材。它说明：尽管只有一个人，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只要不丧失勇气，不丧失生存的愿望，依靠人的智慧和毅力，是有可能战胜灾难的。

     派的经历和形象，会对人类在任何与自然灾难的斗争中，给予勇气与鼓舞。

2，人与动物的共处

      这部影片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派与老虎在救生艇上共处200多天。老虎是人们公认的最凶猛的动物之一。除了在马戏团中，在一般生活中，人与老虎共处是不能想象的事；何况共处了200多天。

      派并不是一开始就准备与老虎共处的。他曾经考虑过多种方案，如用吗啡针杀死它；用武器袭击它；勒死它；毒死它等，但是这些方案很难成功。他善良的内心也不允许他这样做。他最后的决定是，设法与老虎共处。为了与老虎共处，必须要使老虎愿意与他共处。他探索出来的办法是：主动向老虎供给食物与淡水。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成功了。老虎愿意与他和平共处，以至老虎愿意靠在他的腿上睡觉。

     这个经历可以说是这部影片的最主要情节。它说明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真理：即使是最凶猛的动物，人类都是可能有他和平共处的；只要人类能满足它们的必要的生活需求。

     这是一个生物学与生态学中的重要问题。虽然达尔文的“生存竞争”学说中，强调物种的种群与个体之间的生存竞争，但是在满足物种生存需要的条件下物种与个体之间完全有可能和平共处。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特别是人与各种动植物的关系中，《少年派》这部影片，在这个问题上给予人们非常重要的启发。

 

3.人对动物的杀害

   在派与老虎漂流的过程中，有一个情节给人的印象深刻，派捕捉与杀死了一条很大的鲯鳅。当然，派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满足老虎的食物需要；是他要与老虎共处的不得不做的事。

  令人感动的是派在杀死鲯鳅时，大哭起来。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死了一个生命。他对着鲯鳅呼唤说：“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感谢印度教的神：“谢谢你，毗湿奴，你变成了鱼，拯救了世界，拯救了我，谢谢你！”。

   我认为，这个情节有普遍性的教育意义。

   在人类生活中，经常有杀死动物的事，例如人类在屠宰场中，可能天天都在杀死猪、羊、鸡、鸭等家畜、家禽。对于这个事实，应该怎样看待？派的回答是：人类应该对这些被杀的动物说：“对不起！”。同时，人类应该感谢上帝（或感谢大自然），因为大自然让这些动物拯救了人类，维持了人类的生命。

     人类应该善待这些拯救人类的动物，事实上，人类不断地培育着它们的后代，也是对它们的一种回报。人类还应不断改进它们抵御疾病的能力；在饲养中改善它们的生活待遇；在处理（屠宰）它们时应该用最文明的方法。 

总之，《少年派》这部电影，引导人们在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中，走向更合理、更合乎文明的、和谐共处的水平。

 

三，人与人的关系

    《少年派》这部电影是否论及人与人的关系呢？回答是肯定的。

      前面已经谈到，李安说：他拍这部电影是他认识自己、认识世界、认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过程。

     我认为，影片所以介绍了第二个故事（四个人，没有动物的故事），就是要引导人们思考人与人的关系。

     第二个故事是非常凶残的。在救生艇上，厨师杀死了水手，又杀死了母亲；最后少年派杀死了厨师。

      这个故事象征着在灾难面前，每个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只能互相残杀。

      16世纪英国哲学家霍布斯，提出过一个理论：在“自然状态”下，由于食品的短缺，必然会形成一种“人人为战”的格局。

      霍布斯的理论事实上有相当多的历史根据。回顾一下人类的历史，17-19世纪的殖民地战争，20世纪的二次世界大战。从根本原因上讲，都是强国为了争夺资源、原料、市场、劳力，对于弱国的侵略；或者是强国之间为了资源与市场互相争斗。

      《少年派》的作者和导演，对于这样的人间关系，绝对不是赞扬，而是厌恶而批判的。因此当派问两个保险公司职员：你们喜欢哪一个故事？职员回答：“有动物的那个（即第一个故事）”后，派是欣慰的。派说：“谢谢，你们和上帝的意见一致。”

      派的这个简短的回答，非常重要。说明人与人之间互相残杀，是违反上帝意志的，因此是不符合人类的根本利益的。

      我认为，作者和导演所以要有第二个故事的介绍，就是要用第一个故事中，派与老虎和谐共处的事实，来否定第二个故事中人与人之间互相残杀的状况。

      此外，这部影片对于人与人的关系，还从少年派的家庭关系中反映出来。

应该说，少年派幼年时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父亲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不只是对他所能经营的动物园精心管理，对于两个儿子也是真诚地培育和教育的。他用一只羊来喂饲老虎，以教育派对于老虎要保持警惕的情节，给人深刻印象。派的母亲是非常善良的女性，她经常用温和的方式维护着派，对派的不当行为给予宽容。派与他哥哥也是很友好的（尽管爱好不相同）。

      影片到最后，派成年后在加拿大建立了自己的家庭，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看来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这些影片中的细节，虽然和影片的主题（派与老虎的共处）关系不大，但是，也能说明影片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基本观点；影片是宣扬一种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互敬互爱的关系。如果扩大来讲，影片是宣扬世界上的不同民族、不同国家之间的合作共赢，和谐互助的新型人类关系的。

   这就是作者和导演都提到的人类应有的信仰和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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