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玉树行——切吉草原上的历史风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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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大非川切吉草原瘴气薛仁贵吐蕃游记散文 |
分类: 旅行手记 |
在长风浩荡中再一次翻过了日月山。
沿着109国道西行不远就来到倒淌河。这里是109国道和214省道的岔路口,向右继续沿G109西行就是青藏公路,而拐向左边的S214就是我既陌生又憧憬的“唐蕃古道”。
倒淌河小镇今非昔比,与十年前我走过这里相比已很有些奢华了。当年这里清一色低矮的干打垒的土房,屋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牛粪饼,土墙外就是草地,草地上散落着羊群和身穿藏袍的牧羊人……那是翻过日月山后我们目睹的第一道原始的高原生活场景。如今公路两旁全是磁砖贴面的新房屋,房前屋后全挂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牌。现代文明真是无孔不入啊!
让我惊奇的是在岔路口的三角地带,还立起了一座高大的文成公主雕塑。公主雕像面向日月山,那远眺的目光穿越万水千山,带着不尽的思念正回望故乡长安……
从文成公主的雕像下走过,周身仿佛感染了一丝忧伤的气息。前望草稀云低的历史古道,我不禁为自己的行程默默祈祷。
哦,眼前已经完全是一幅高原图景,远处的青海南山象一位历经苍桑的历史老人,默默无语地见证了这条古道上千百年来的繁盛与寥落,友谊与杀戮,见证了古道的历史变迁。
寂静而辽阔的草原深处点缀着斑斑点点的帐篷和悠闲吃草的牛羊,草原公路从脚下延伸到辽远的天际,仿佛我正走向历史的深处……
混合着再上高原的兴奋和对陌生路途的新奇,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海南州首府恰卜恰镇,这里也是共和县城所在地。据说,唐蕃时期这里曾设驿站,叫莫离驿。文成公主离开“赤岭”后,转道西南路过恰卜恰,曾在莫离驿停驻。当年先于文成公主下嫁吐谷浑首领诺曷钵的唐弘化公主,曾在这里为文成公主专设佛堂,因为文成公主笃信佛教,便在此念经、休息月余,才继续上路。
因为急着赶路,我无意在恰卜恰这个草原新城停留。在一望无际的高原公路上驱车行驶,先后经过一塔拉、二塔拉、三塔拉,向更加高远辽阔的大河坝草原急驰。关于“塔拉”的名称,在我的印象中应该是蒙语,大意是“平川台地”。清代,青海是蒙古王公的统辖之地,这些名称可能与那个时代有关。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判断,还有待证实。
车行切吉草原,猛然间,一段久远的历史从心底深处被唤醒,轻松的心情霎时变的竟有些沉重。
大河坝草原属于今天的切吉乡,这一带在唐时叫大非川。大非川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地方,它与唐朝名将薛仁贵的名字紧密相联。大多数中国人都熟悉薛仁贵,或是从史书里,或是从传统的戏曲中。这位唐代赫赫有名的战将因在大非川惨败于吐蕃,差点被唐高宗砍了脑袋。
那是怎样一段历史呢?
风从暗云低垂的草原上掠过,牵引着我的思绪进入到历史的风烟中。千年以前的薛仁贵们,从号角长鸣、杀声连天的大非川古战场,猛然间就冲杀到眼前,横刀立马的一代名将眼中充满了屈辱和委屈……
谁说这是薛仁贵的错呢?
——公元663年吐蕃灭掉在青海湖畔建国350多年的吐谷浑国,兵锋指向唐朝。咸亨元年,也就是公元670年,大将军薛仁贵率鄯城(今西宁)镇守郭待封等大军西进至大非川迎敌。
这场战役胜败与否,对双方来说至关重要:若吐蕃获胜,可以牢牢地控制吐谷浑故地,把日月山以西的地方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并以此作为根据地,可向东、向南的唐朝领地扩展;而对于唐朝来说,作战失利,就意味着失去了战略缓冲之地,直接与吐蕃面对面交锋,军事上陷入被动。事实上,大非川战役是唐王朝出于自身战略利益考虑,出兵帮助吐谷浑复国的一场意义重大的争伐。
然而,战局的进展和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它总将那些一厢情愿的事情演化的出人意料。
薛仁贵不愧名将,他清醒自己率军到此作战的处境,所以战场上处事十分谨慎。他命郭待封在大非川安营扎寨,以逸待劳,“吾等轻锐百倍,掩其未整,即扑灭之矣。” 薛仁贵遂率先行至河口,遇吐蕃军队击之获胜,“斩获略尽收其牛羊万余头。”
初战告捷的薛仁贵依旧不敢轻敌。可副将郭待封早就按奈不住,自恃为鄯城镇守,并没把薛仁贵这位远道而来的主帅放在眼里,抗命贸然前进,向更高海拔地带长驱直入,负载辎重孤军深入200余里到乌海迎敌,乌海大概就是今天花石峡西南的冬给措那湖一带。没想吐蕃20万大军扑来,将骄傲轻敌的郭待封全军击溃,粮草辎重全部被吐蕃缴获。
前军溃败,薛仁贵不得已退守大非川。不久,吐蕃迅速集结40万大军从高原俯冲而下,薛仁贵以全部人马10万唐军迎敌。这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不仅仅是敌众我寡,更要命的还有“瘴气”。唐时可能不清楚在这样的地方会有高原反应,只把兵士们气短心悸、头痛呕吐的症状归为“瘴气”所致。这种“瘴气”,对以中原人居多的唐军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况且作战时还要剧烈地厮杀;而这“瘴气”,对生长于高原的吐蕃兵马来说,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一路走过,我很是留意腕上戴的户外表,大非川海拔在 3400米以上,而南行去乌海途中海拔在不断抬升,一路上已超过4000多米。此刻,越野车内,同行的两位北京女士面色青紫,已经高原反应的连话都不能说了,只是将头埋在大大的氧气袋上,痛苦不堪。
在现代公路通畅、交通工具发达的今天,一些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在1300多年前的唐代将士们徒步高原行军打仗该是如何的艰难困苦。
话题还是回到大非川的战事上。
大非川战役一败涂地,谁又能说这不是薛仁贵的错呢?
因此,将不从帅,孤军深入,敌众我寡,“瘴气”致病……薛仁贵虽率兵拼死抵抗,但10万唐军全军覆没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主帅薛仁贵被俘被迫与吐蕃议和才保全性命,只带十多骑将领返回长安——唐朝不但没有能帮助吐谷浑复国,连此次争伐的老本也丢的一干二净。唐帝国对唐蕃边疆的战略构想,就在大非川一役中破灭。从此,高原上就有了一双对唐王朝虎视眈眈的眼睛。而整个日月山以西自然就在这双眼睛的视界这内,这样的格局从那以后几乎就没有改变。
大非川战役发生在文成公主“唐蕃和亲”9年之后,很难想象出那一刻在逻些(拉萨)城中的文成公主会是怎样一番心境。由此看来,唐蕃的“翁婿之情”、“甥舅结盟”的亲情只是一时之计,远远代替不了国体间的政治利益,与吐蕃灭掉吐谷浑、与意义重大的大非川战役相比,“唐蕃和亲”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要知道,这一刻“和亲”的喜宴还没散席呢!
……
硝烟散去千年,此刻,我就行走在当年的大非川、今天的切吉草原上。远处绿毯一般的草原宁静安祥,帐篷顶冒着缕缕炊烟,我似乎闻到了酥油茶的芳香,牧羊姑娘的身影映在草原上,一切充满了生活的自然诗情。
可是,谁还能记起,在绿如波浪的广阔草原上,曾有10万唐军的累累白骨被埋藏,那些无家可归的灵魂依然在满是“瘴气”的高处游荡……
立在切吉草原深处,置身在阔大宁静的草原之上,我似乎看到了历史的背影——一群永恒的苍凉和悲壮的背影。
我多想为他们唱一支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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