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县城访古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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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随笔 |
炎炎夏日去老县城十之八九是避暑,我亦是。本想去了多住几日,待山外暑气消退再回去,可到了却因家里有事,只住了一夜就打道回府,所以避暑成了访古。
——题记
站在秦岭梁鸟瞰南麓,刘慧指着山下说:“那就是老县城。”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群山环绕着一片谷地,犹如一条小船,瓦房茅舍星星点点撒落在其中,还升腾着袅袅青烟;阡陌纵横,田畴葱绿,一派田园风光。
我说,看上去不远了。她说:“厚畛子到老县城不到二十公里,咱们现在走了一半。”她是周至人,来过老县城六七次,对这里情况很是熟悉。
我说:“要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到吧。”
她说:“还得一个小时,下山的路比刚才那段路更难走。”
厚畛子到秦岭梁那段路我已经领教了,且不说别的,U形转弯一个连着一个,一边是陡峭山崖,一边是万丈深渊,道路窄的错不开车,要时时鸣笛提醒对面开来的车。其实,一路的风景美不胜收,可山路如此险峻,哪里有心情观山赏景,只怕万一出个意外。我想,下山的路还能坏的那儿去。没料到,下山的路弯多且急,加之路面凸凹不平,有的地方竟然一个窝子连着一个窝子,车子颠簸得如同在风浪中行驶的小船,令人把心悬到了嗓子眼。这段路是我迄今为止见到的最为险峻的山路,好在孩子的车技不错,一路有惊无险。
下午四时许车到老县城,掏出手机看时间,从厚畛子到老县城用时两小时十五分,和我们预计的时间差不多。车子穿过西门,又过东门,我们在“东关客栈”的农家乐下榻。女主人十分热情,端上薄荷茶让我们品尝消暑。此时我们坐在凉亭喝着薄荷茶,山风徐徐扑面,惬意得如同得道成了仙。来时山外气温高达四十度,这里的气候却如同山外深秋,真是两重天。
一群大红公鸡在院子悠闲地散着步,见来了人竟然围了上来。其中一只仰头“喔喔”啼叫,似乎在招呼伙伴。女儿来了兴趣,挥手驱赶,它们这才很不高兴地悻悻离开。
稍事歇息,我们便去城里转悠。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对老县城我并不陌生。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叶广芩老师在周至县挂职副书记,曾几次来过我家,我也多次去周至与她相会。她给我讲过老县城的许多往事。
“老县城”现在被称为村,隶属周至县厚畛子镇,它原本是佛坪县的县城,始建于道光五年(1825年),距今不到200年,原名“佛爷坪”,是因为此地出土了两尊石佛而得名,后来人们叫转音了,省去了“爷”子,叫佛坪。
佛坪在清代叫“佛坪厅”,比县高半格,最高长官是同知,从六品;县的最高长官是知县,正七品。为什么要在大山深处的小村镇设一个比县还要高的政府机构?《汉中府志》记载:“盖因傥骆道山路700余里,中间并无州县……径路崎岖、复岗叠岭,地方官遇命盗重案,报验往返,动辄经旬半月,实有鞭长莫及之势。”清政府之所以在佛坪设厅,是为了“防维胥立,宵小不敢生心。老林开辟之后,山地即堪耕凿,流民易为土著,一方永宁矣。”
大山深处,历朝历代都是土匪豪强啸聚之地。辛亥革命之后,清廷倾覆,改为民国,佛坪厅也改为佛坪县。
时光走到了1925年(民国十四年),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因此也彻底改变了这座城池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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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老县长车正轨卸任。大山深处艰险的道路、理不清的政务、单调清苦的物质生活以及骚扰不断的匪患,早已令这位年过半百的车县长尝够苦头、身心疲惫,好不容易熬到了卸任,可接任者迟迟不见身影。此时此刻他百感交集,归心似箭,
掌灯时分,新任县长张治才姗姗来迟。这也难怪他,他是独自一个翻过秦岭梁来的,携带的一捆行李也掉到了深沟。新旧两位县长初次见面,在办公室共进晚餐,把盏感叹,他们谁都没想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共进晚餐,也是最后的晚餐。
那一夜他们住在一室,说了些什么话,办没办交接手续,没人能知道。能知道的是——第二天两位县长神秘地失踪了。县里不能一日无主,县上的官兵赶紧分头去找,找到了两具无头尸体,仔细查验,果然是两位县长。
两位县长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这里匪患猖獗由此可见一斑。
《佛坪县志》(1980年代新编)记载,车正轨、张治死于袁家庄土匪郧天禄之手。
匪患再猖獗,政府也不能让佛坪县县长位子空缺。不久,国民政府委派吴其昌任佛坪县县长。据说,吴县长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他到佛坪县长任上还未曾施展才能,就让土匪打了他一个下马威。一直跟随的弟弟被一个叫马义和的土匪绑了票,吓得他整天价缩在老县城县衙不敢出来,后来竟然背着县大印四处流窜,成了佛坪县史无前例的流亡县政府。一天,他在袁家庄的关帝庙歇脚,看见袁家庄道路通畅,比老县城便利,便不肯再挪窝。于是,县上一干人等就在袁家庄办公,后来干脆李代桃僵,改袁家庄为佛坪县。
再后,袁家庄日见繁华,成为佛坪县县城,而老县城日渐衰败,沦为一个村,连“佛坪”的名号也丢掉了。
叶广芩老师有一本著作《老县城》,对此事有详细的描述,有兴趣者可找此书一阅,绝对长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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