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海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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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生在黄土高原，长在黄土高原，大海像一个遥远的梦，一直横亘在远方。打小就想着去梦游一回。弱冠之年，腿不幸伤残，这个愿望就更加强烈。

去年春节，一位在日照工作的侄子回家探亲，闲谝时我说想去看看大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七月初侄子来电话约我们一家去日照看海，并定好了车票。说是侄子，我们并不同姓同宗，他只是按乡俗叫我叔的，我也只年长他七岁。因此，我很感激他圆我的梦。

出发那天正值中伏天，这样的天出门等于受罪，可看海的激动令我不顾一切。幸运的是，那天一位朋友去西安，顺便捎上我们一家。车到西安，车内的温度表显示地表温度48度！

因堵车，担心赶不上火车，虽然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限度，可我还是直冒热汗。妻子是个急性人，如坐针毡，脸上的汗水顺着脖子直往下淌，她也顾不上擦一把，眼睛直往窗外看，不时嘟囔一句：咋又是红灯！

还好，司机路熟，赶在开车前10分钟到达车站。我们匆匆上了车，都是大汗淋漓。

3点50分，列车正点发出。此去目的地日照，看海，了却多年夙愿。

                               二

很少出门，我和女儿趴在窗口看风景，车行景移，只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女儿不住地问这问那——咱们离大海有多远？大海有多大？大海里都有啥？好不好玩？七岁的她一脑子的为什么，心情好时我就给她解答（很多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心情不好时觉得很烦，就大声呵斥她讨厌。此时此刻，我心情极佳，对女儿的问题有问必答。

时间久了，女儿觉得无趣，打着哈欠爬到上铺去睡觉。我也视觉疲劳了，便收回目光。目光上移，对面中铺的女孩爬在铺上玩手机，看模样她像是个学生，也许是其它职业。我发现她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一上车就抱着手机不放，不是划拉就是煲电话粥，不时地发出格格的笑声。我忽然想：她给谁打电话？电话费谁支付？出了潼关可是长话啊，还要加漫游费，很贵的呀！想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太老土了，根本就“白天不懂夜的黑”。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过目光去。

黄昏时分，车到灵宝。列车播音员说要停二十分钟。

有旅客下车去透气。闲着无聊，趴在窗口往外看，一道异样的风景映入眼帘——一对青年男女在抽烟，女的拿着打火机先给男的点着，然后自点，大口抽着，旁若无人。我认出他们是刚从车上下去的旅客，女的模样很是俏丽，抽烟的姿势也很有范儿，但有点模仿影视演员之嫌。我见不得青年女性抽烟，不管她的颜值有多高。我又犯了老毛病，在肚里问自己：她真的有烟瘾？还是扮酷？这样的女人能嫁个好男人吗？那个壮实得像头野牛的小伙子是她的男朋友抑或是她的老公？如是，他俩可真是一对。转眼一想，管人家的闲事，碍着你啥了？便闭目去养神。

                                 三

夜幕垂临，车外星星点点的灯光一闪而过，没有什么看头。我倒在铺位上，行进的列车犹如一个硕大的摇篮，很快就把我摇进入了梦乡。

一阵怦怦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天光大亮，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趴在窗口往外看，车外大雨如注，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怦怦响。再仔细看，车站是菏泽。哦，进入山东地界了。

少顷，一声汽笛长鸣，列车徐徐驶出车站，愈来愈快。

顺着窗口极目远望，昨夜一场风雨把齐鲁大地洗涤一新，原野一片翠绿，成片的玉米被大风刮得趴在地上，看来损失不少。

车厢有人开始吃早餐，妻子和女儿还在上铺酣睡，我没有食欲。对面铺位的少妇带着一男孩，孩子还在睡，她打开食品袋，取出一盒快餐坐在我的对面吃了起来。我有意无意看着她，她的吃相不雅，像个男人，狼吞虎咽的，还吸溜有声。说实话，我还从没这样近距离看一位陌生的年轻女性吃饭，觉得很不自在。她发现我在看她，吸溜声消失了，显得很不自在。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吃饭，她可能比我还尴尬。她吃了两口，起身坐到过道那边的窗口去吃。

我莞尔，完全理解。若是一对情侣相对而坐，一个吃一个看，那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且“相看两不厌”。否则，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少妇吃罢饭，孩子起来了。妻子和女儿也下了铺。孩子们很快就熟络了。听少妇口音，是关中人。一聊，果然是，娘家在乾县，外出打工，与山东临沂小伙相识，嫁给了他。这次是回娘家。乡音乡情让我们很快没了陌生感，旅途的寂寞也渐渐消失。

                                四

13点20分，列车提前10分钟到达日照。出站恰逢下雨，不大，雨点打在脸上，凉飕飕的，很惬意。果如所料，日照没有家乡热。

侄子晓科来接站，他开着自家车，拉着我们一家绕着风景区转了一圈。车开得很慢，他说让我们欣赏欣赏日照的风景。海滨城市果然不同内地城市，天蓝云白，树木葱茏，绿地如毯，道路宽阔，车流却不拥挤。

车绕着着海边开，能嗅到海腥味，却树木遮掩，看不到海的尊容。时辰不大，车到一个名曰桃花岛的渔村。客房是晓科在网上预定的，说好是八十元一天，可房东却要一百七，翻了一番还要多。妻子发现墙上价格表上标着：标准间78元，便跟房东理论，房东说那是周一至周四的价钱，周五到周日是一百八，收你们一百七还算是优惠价。今天是周五，我们撞在枪口上了。晓科在一旁苦笑道：“现在的景点都是这么宰客，拿他们还真没办法。”妻子到了客房还愤愤不平。我劝她，出门游玩就是图个乐活，图个好心情，别为这事败了兴。

房间虽小，空调和淋浴还都是有的。洗了洗，吃饭。到了这里第一顿吃海鲜，饭菜端上来，几个大盘都是贝类，另几盘也是鱼。我们一家都不喜欢吃海鲜，不合口味，可没别的东西可吃。

草草吃罢饭，在房间跟晓科拉了拉家常，便去海边。经过吧台，妻子又有了小发现，指着墙上的价格表让我看，我仔细看，房东已给78前面添了个阿拉伯数字1。我苦笑说：好快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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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渔村距海边仅有一里地，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咸咸的海腥味。到了海边，我在心里喊：大海，我们来了！

极目去看海，水天相连，海天一色。我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去形容。

苍茫辽阔、无边无际、静谧幽深……的海！它披着烟灰色的薄纱，神秘莫测。在夕阳的辉映下，波浪一个接一个哗哗地扑向沙滩,后浪并不因前浪死在沙滩而停息。跟我梦中的大海很相似，却又不完全相似。

女儿拿着游泳圈欢快地朝海水跑去，妻子紧随其后。我坐在岸边含笑看着她们，母女俩兴致勃勃地赤着脚,踏入一处碧波轻漾的浅滩。女儿抢眼的泳装,犹如绽放在海面的花朵。妻子举着相机给她拍照，女儿摆出各种姿势，格格地笑着。我忽然觉得这幅景象十分的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梦中的景象么！

海滩上游人很多，有坐汽艇的，有开沙滩车的，当然大多人在游泳；还有做生意的，买泳衣游泳圈的、买煎饼卷大葱的，买水果矿泉水的。有语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边的人就靠海吃海了。

太阳落山了，海岸边的景色渐渐暗淡下来，极目远望，海上有星星点点的渔船，已经收网返航。晚风从海面袭来，拽起了女人的裙裾，揉乱了男人的头发。涨潮了，潮头一波接一波涌向岸边，岸边那个水泥柱渐渐被淹没。

跟海滩边一个旅游公司看门人闲聊，他说海潮每天涨落两次，海岸线永远在那里，最大风浪时往前也只推四五米，那个水泥柱一米多高，就是标志，落潮时它就是海边，涨潮时，它也不会被吞没。

我忽然想起一则寓言——《海龟与井蛙》，寓言讲：井蛙对从东海中来的海龟说：“我多么快乐啊！出去玩玩，就在井口的栏杆上蹦蹦跳跳，回来休息就蹲在井壁的砖窟窿里休息休息；跳进水里，水刚好托着我的胳肢窝和面颊；踩泥巴时，泥深只能淹没我的两脚。回头看一看那些赤虫、螃蟹与蝌蚪一类的小虫吧，哪个能同我相比！并且，我独占一坑水，在井上想跳就跳，想停就停，真是快乐极了！您为什么不常来我这里参观参观呢？”海龟左脚还没踏进井里，右腿已被井壁卡住了。于是，它退回来了，把大海的景象告诉青蛙：“千里的确很远，可是它不能够形容海的辽阔；万仞的确很高，可是它不能够说明海的深度。夏禹的时候，十年有九年水灾，可是海水并不显得增多；商汤时，八年有七年干旱，可是海水也不显得减少。”  

这就是大海！ 

面对大海，我们十分的渺小，渺小得如同沙滩上一粒沙子。

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问题：海的波浪会停息吗？波浪会疲倦吗？

我意识到问这个问题很傻。波浪停息了海不就死了吗？波浪就是海的生命，永不停息，永不疲倦。

海边的人群渐渐散去，喧嚣了一天的大海却不知疲倦，涛声依旧，

我们也该走了，大海永远在那里，涛声依旧。

                                                    2015.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