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童谣
女儿上幼儿园中班,学了一个舞蹈,说是要在“六一”表演。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女儿都要给我和她妈妈表演一番,边舞边唱:青山一排排呀 / 油菜花遍地开 / 骑着那牛儿慢慢走 / 夕阳头上戴 / 天上的云儿白呀 / 水里的鱼儿乖 / 牧笛吹到山那边 / 谁在把手拍 / 这里是我的家 / 这里有我的爱 / 爷爷说过的故事 / 我会记下来 / 这里是我的家 / 这里有我的爱 / 外婆唱过的童谣 / 我会把它唱到青山外……
女儿的童谣勾起了我对童年的记忆……
我的童年是没有这首《马兰谣》的,当然我也没上过幼儿园(那时的农村也没幼儿园),从这一点说女儿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那时的夏夜,在院门口纳凉,是乡村的一道风景线。我家门前有一个石碾,吃罢晚饭,母亲和对门四婆、五婶,隔壁二娘、三嫂等一伙同龄人坐在石碾上拉闲话,我们一伙娃娃在一旁玩藏猫猫。明月当空照,白云头上飘;晚风习习吹,树叶哗哗响。我们玩累了,各自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听母亲念唱口歌(童谣):
月亮爷,开白花
有个姑娘给谁家
给给南庄王奎家
王奎爱戴红缨帽
媳妇爱穿板板鞋
叮哩咣啷上庙台
庙台有个呱啦鸡
拿个面蛋哄回去
差(ci)娃子,借盐去
差(ci)女子,借醋去
他娘吃个饱肚子,
要跟人家赌咒去…..
在母亲的口歌中我渐渐进入甜蜜的梦乡……
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天很蓝,云很白,山很翠,水很清。每到春天,站在我们村外的塬边极目远眺,终南山青翠,白云绕山间,油菜花点缀其间,真是“青山一排排,油菜花遍地开”;虽说家乡在塬上,没有水,但远处的渭河像一条白色的飘带缠绕在关中平原,多美的一幅水彩画!
儿时的我虽然没有“骑着牛儿慢慢走”,但经常是“夕阳头上戴”“我的牛跟着我”。牛儿进了圈,在晚霞的映照下我们一伙娃娃做起了游戏,分成两组,一字排开,手挽着手,相向站在十几米远,向对方挑战,大声喊着:
雁鸡翎,打马城 ,
马城开,叫谁来?
叫XX上城来!
这时被叫者奋力向对方阵营冲刺,如果撞开了对方的人墙,就要有选择的引走对方的一名队员;如果没有撞开对方的人墙,就要留在对方;如果一方被撞的剩下一个人了,可以一只腿跪在地上向另一方求援,嘴里喊:老爷老爷要马呢!
对方问:要金马吗要银马?
求援者:金马银马都要呢。
对方问:要谁哩?
求援者:要XX上城来!
这时,胜者一方可允许求援者在自己的队伍里任意挑选两个人,求援者当然会挑选最强硬的人,以便东山再起。
此时此刻,那美好的画面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可现在呢?天不再蓝,云不再白,水不再绿,山不再青。“满目青山夕照明”的景象无处可寻,到处是建筑垃圾,满目是白色污染。家乡一带的许多村庄都被城市化建设吞没了,我的家乡也即将消失,孩子的童谣听不见了,《马兰谣》的歌声只是在幼儿园里,在录音机里唱响。儿时的美好的画面再也看不到了,只能出现在梦里。
行笔于此,我的鼻子不禁发酸。“这里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爱……”家乡消失了,我的爱在哪里?爷爷的故事在哪里?外婆的童谣又在哪里?
工业化革命加速了人类发展的进程,数字化革命又提了速,农村在缩小,城市在扩大;土地在减少,高楼在增加。喜耶?悲耶?窃以为,人类最本真的生活应该是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正像《马兰谣》唱的那样——骑着牛儿慢慢走,夕阳头上戴。
现在说什么“加快城镇化建设”,到处都在征地高盖楼,忙得不亦乐乎,社会看起来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可这是好事么? 如果上苍给人类的进程设置有终点,那么加速前进不是加速死亡么?如果上苍给人类的进程设置的是一个圆圈,那么我们急匆匆的前进有什么意义?我们为什么不缓缓而行,尽情地欣赏路边的风景呢?
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母亲的怀抱如摇篮,母亲在轻轻地念口歌:
勤大嫂,起的早,
前院后院齐打扫,
鸡娃猪娃都喂饱,
拿上扁担把水挑。
到厨房,去做饭,
差咧一蛋连汤面,
一擀擀成一张纸,
一切切成一条线,
下到锅里莲花转……
猛然惊醒,明白是南柯一梦,可母亲的口歌分明就在耳畔,却渐渐远去......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