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粤北的田野上（散文诗）

温阜敏

1

面对着错落在逶迤南岭间的田野，翘首仰望这些从容在云雾缭绕的广东屋脊上的土地，朝圣的感觉总会泛上心头。曾经的皇天后土，马坝人后裔最早的耕耘，便养育了最早的石峡文化，后来绵延的岭南文明。

清澈的梦落在田野上，会长出坚韧的新苗、素朴的枝叶、绚丽的花朵，结出不期而至的果实。

2

然后，轮到我也来参与耕作，曾经踌躇满志，何妨意气风发，几度春华秋实。也中气十足地喊道：我是粤北人！

耕耘校园，在足下数千年的沃土里，我们播种知识的种子，收割一茬茬的黑衣袍学士。深山负薪，杏坛浇灌。汗花泪水浸润，新景宏图，在木排漂江的武江畔黄田坝吐蕾绽枝，在莽莽山地的大塘边次第铺开。

3

地缘的认同是悄悄生成的。我常常驱车，用车轮丈量粤北大地的辽阔。视野所及，常为淳朴的乡风而感动。身处稻田果园的现场，我忍不住回望所有的秧苗与种子，看到自己负笈离开羊城那瘦条的身影，乘上绿皮火车，融入山坳上的箫韶。

芬芳的田野接纳了我原本脆弱的灵魂，栖息所在，不再流浪。新的南岭人生与风情物语，就在季风里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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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在雨露滋润、阳光普照的大千田野，顺应自然之道，我感到方寸内心清静澄明，思想干净纯正，心神素朴宁静。

我会倏然回到童年，红土地上的淋雨欢跑，大海冲浪的扑腾，橡胶林里的躲迷藏，水利渠桥上的扎猛子……那些远去的童真，一如田边疯长的野草，天然无琢。然后，如入海的河流，归复缓缓的深沉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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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草泽，松涛起伏，叠翠葱茏，田野的呼吸是泥土的芳香，那些庄稼与蔬菜，牛羊与萤火虫，飞禽掠过芒花，走兽从山稔丛里蛰出，都会牵扯出泥土味浓浓的记忆。

我曾在乐昌北乡农村，参与修一条通向公路的硬底路，挥汗如雨却愉悦气足，然后还学会了在水田里种马蹄，滑腻的田泥挤过脚趾缝，爽快莫名。那些暑假里的支农之旅，烈日下，与汗珠一块挥发的是原先的莫名惆怅、无底气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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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闫学晶含泪唱的《老家》歌吹飘来，一些岁月深处灰暗的记忆，在湿润的田野上，如还魂草，和着啾啾鸟鸣，渐渐满血复苏。

我望见在黄田坝葱葱菜地，蹒跚学步的女儿，嘟哝着口齿不清的儿歌，采着油茶花，满江的武水欢歌，为她作了和声。望见妻子攀爬在大山河床的岩石间，浑身披挂枝剪标本袋，用长焦距镜头，耐心捕捉植物的特写镜头。那些泛黄的老照片，不绝如缕，依然行走在厚实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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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质朴的母亲，散发着来自田垄的气息，晚年像一弯下弦月，却依旧明亮，闪亮在粤北田野的夜空，有时也在群山的天际挂着，那时跋涉的生命光芒，一直在慈爱地伴随我们，直到黎明才依依不舍地消逝……

我绕树三匝，遥望其化为一弧风雨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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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尘寰里的一粒土，是一粒草籽。所以，我感恩粤北大地，匍匐南岭群山，愿意在大野的零碎细节中寻找大自然蕴藏的意涵，去发现生命的蛛丝马迹的秘密。此生路虽短，报乡心却长。

大半辈子的人生作文，或漫不经心，或踉踉跄跄，或字斟句酌，聊以慰之，斑斑点点，已经写在了恩情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