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华山古名为何叫“华不注”
(2010-05-24 08: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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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济南华山的古名为何叫‘华不注’、‘华不注’三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的问题,许多老济南们通常会给出这样一个通俗的解释:“华不注”即“花骨朵”的谐音,你看,远远望去,平地拔起的济南华山难道不正好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吗?
老济南们的这种解释应该说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古时在济南位于东北郊的华山周围是一片湖水,从城中远眺,华不注确实就像一朵荷花的“花骨朵”,亭亭玉立在烟波浩淼的鹊山湖之中。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早在唐代,诗仙李白在登临华不注后就曾有“兹山何峻秀,绿翠如芙蓉”这样的比喻和感慨(见李白《古风》之二十一)。李白此诗一出,后世许多文人骚客也就经常以“芙蓉”或“青莲”来比喻描写华不注,如元代著名文学家、史学家元好问在其《济南杂诗》即有“华山真是碧芙蕖”这样的诗句,明代诗人方文的《华不注》一诗中也有语云:“远望如芙蓉,菡菡未开露。所以名‘华不’,故人亦善喻。”晚清诗人王大堉在其《华不注》一诗中更是有“分明何所似,一朵青青莲。草绣莲花碧,雪覆莲花白”这样的比喻描写。被誉为清初“诗坛盟主”、“一代宗师”的王士禛在其《戊辰人日雪行华山下作》一诗中也曾这样写到:“吾州最爱华不注,白日青天卓虎牙。一夜山中三尺雪,晓来失却青莲花。”清代诗人题咏华不注的诗作中类似的诗句更多,如田雯《华不注》一诗中的“千仞青芙蓉”,刘伍宽《登华不注》一诗中的“一点芙蓉耸太空”,赵宪《华不注下作》一诗中的“一朵芙蓉出万寻”,任弘远《登华不注怀古》一诗中的“翠削芙蓉四望通”,铁保《望华不注山》一诗中的“瘦削芙蓉济水滨”,董芸《华不注歌》诗中的“烟中一朵开芙蓉”和《游华不注》一诗中的“高步青莲花”,黄景仁《华不注》一诗中的“卓地青莲忽千仞”,吴振棫《华不注诗》一诗中的“奇绝无可言,但言青芙蓉”,王德容《望华不注》一诗中的“芙蓉朵向清秋净”,高宅旸《望华不注》一诗中的“今游齐郭门,瞥见青芙蓉”,王鸿《华不注》一诗中的“三周铁骑云冷,一朵青莲秀钟”,冯湘舲《汇波楼望华不注》一诗中的“楼头尽见三周地,一朵芙蓉十丈开”、陈永修《游华不注六言》一诗中的“我爱华不注峰,天然绿秀芙蓉”等。
但是,问题远没有老济南们说得那么简单。济南华山的古名“华不注”并非是源自“花骨朵”的谐音,而是另有其由来。古代已经有许多学者对这一问题进行过研究探讨。下面笔者就试着根据古代学者的这些相关研究探讨来对“华不注”这一名称的真正由来做一点说明。
首先,“华不注”中的“华”字是“花”的古字,应读作 “huā”,而非“huá”,也不是像西岳华山中“华”字那样读作“huà”。“华”字在未简化之前本写作“華”,也曾写作“蕐”,是一个会意字,其本义就是“花”,先秦古籍中的“花”大多写作“华”,比如《诗经》一书中就是这样,该书“唐棣之华,曷不肃雝”、“ 何彼秾矣,华如桃李”、“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隰有苌楚,猗傩其华”、“昔我往矣,黍稷方华”等句中的“华”字皆作“花”讲,只不过有的用作名词“花”,有的活用为动词“开花”。这种用法在现代汉语的某些词语中还可以见到,其中最常见的是成语“春华秋实”和“华而不实”,这两个常用成语中的“华”字均通“花”,只不过都是活用为动词、作“开花”讲而已。
其次,“华不注”中的“不”字在古汉语中的读音和现代汉语中的读音也不一样,不是读作“bù”,而是读作“fū”,其义与“柎”通。“柎”字亦音“fū”,指“花萼、花托”(有时亦指“草木子房”),如先秦古籍《山海经》卷二《西山经》“有木焉,员(“员”通“圆”——笔者注)叶而白柎,赤华(“华”通“圆” ——笔者注)而黑理,其实如枳,食之宜子孙”一句中的“柎”即是如此。早在东汉末年,经学大师郑玄在其《毛诗笺》一书中为《诗经·小雅·常棣》篇中的“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句所作的笺注中即以“鄂”为“萼”,以“不”为“柎”,谓“古声同,相借也”。而在古汉语中,“柎”又与“跗”(亦音“fū”)通,而“跗”字的本义也是指“花萼、花蒂”,如南朝齐·沈约《郊居赋》“衔素蕊于青跗”一句中的“跗”字即就作如是解。那么,花蒂何以称“跗”呢?对这一问题,明代著名学者和文学家杨慎在其《丹铅续录》卷二中的“花足曰‘萼’”条下曾有明确的考释:“或问:花蒂何以曰‘跗’?曰‘蒂’者,花足也,故其字从‘足’。束晢《补亡诗》‘白华素足’,亦指花蒂为足也。”
“华不注”中的“注”字的读音和意思,在古汉语中和在现代汉语中大致相同。也就是说,济南华山的古名“华不注”实际上应该是“花柎注”或“花跗注”,其义如西晋地理学家伏琛《齐记》引西晋谱学家挚虞《畿服经》一书中对“华不注”中“不”字的注音和解释所说:“‘不’,又音‘跗’,如《诗》‘鄂不韡韡’之‘不’,谓花蒂也。言此山孤秀,如华跗之注于水。”伏琛此说,影响甚大,后世多以之为至论,如杨慎在其《丹铅摘录》卷四中的“华不注”条(该条亦重见于杨慎《丹铅总录》卷二、《升庵诗话》卷十、《诗话补遗》卷二、《升庵集》卷四十二)下即云:“《左传·成公二年》晋郄克战于鞌,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相传读‘不’字但作‘卜’音。伏琛《齐记》引挚虞《畿服经》:‘不’又音‘跗’,如《诗》‘鄂不韡韡’之‘不’,谓花蒂也。言此山孤秀,如华跗之注于水。其说甚异而有征。又按《水经注》云:‘华不注山,单椒秀泽,孤峰刺天,青崖翠发,望同点黛。’《九域志》云:‘大明湖望华不注山,如在水中。’李太白诗:‘昔我游齐都,登华不注峰。兹山何峻秀,彩(“彩”字误,当作“绿”——笔者注)翠如芙蓉。’比之‘芙蓉’,盖因‘华不’之名也。以数说互证之,伏氏音‘不’为‘跗’,信矣。”杨慎此说,比伏琛之说影响更大。自此以后,学者在论及“华不注”的音义时皆引杨慎此说。如明代著名学者顾起元在其《说略》卷二、著名文学家和书画家陈继儒在其《书蕉》卷下、文学家和史学家张岱在其《夜航船》卷二、清初地理学家顾祖禹在其《读史方舆纪要》卷三十一中的“华不注”条皆是如此。
除此之外,明末清初学者朱朝瑛在其《读诗略记》卷三、清初学者陈启源在其《毛诗稽古编》卷九、清代学者姚炳在其《诗识名解》卷十五、黄中松在其《诗疑辨证》卷四、顾镇在其《虞东学诗》卷六中对《诗经·小雅·常棣》篇中的“常棣之华,鄂不韡韡”一语作注音释义或进行名物考辨时,明末清初的著名思想家、史学家、语言学家顾炎武在其《山东考古录》的“华不注解”条下也皆引伏琛或杨慎关于“华不注”的解说。
此外,王士禛“花萼跗明水,虎牙刺空青”(《秋日游华不注》二首)、 “齐烟九点散清秋,花萼孤明万仞浮。”(《遥和严颢亭、施愚山秋日登华不注之作》)、高宅旸“昔闻华不注,跗萼衔千重”(《望华不注》)等诗句中也皆用到了“华不注”本为“花跗注”这一典实。